柳殊不由得轻咳两声,温声道:“别紧张,就当是…来认识新朋友的。”
“要想在铺子里长长久久地干下去,基本的绘画知识还是得了解的,故而,这第一天咱们就先简单地上上课,熟悉熟悉。”
见众人迟疑着点头,柳殊这才展颜一笑,开启了她大胆想法的第一步,“那么…”
“上课前,咱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
入了夜,万籁俱寂,乾清宫尤甚。
自登基后,闻初尧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这里的。
可每每他独自一人时,却也总是会转转反侧,以至于夜里回到了东宫,状态也称不上多好。
这里变得冷清了许多,变得与他短暂的美好记忆完全不同。
他每晚都睡在过去与柳殊共眠的床榻上,仿佛这样,就还能自欺欺人地想着,以为对方还陪在自己身边。
东宫一切如旧,熟悉又陌生,簌簌的花香味,融于冷风中,透过窗棂的缝隙轻轻溜了进来。
入秋一段时间后,天气也开始变得更冷了些。
闻初尧忍不住裹紧了被子,近乎于贪婪地深深吸着气,试图汲取剩下的温暖,柳殊留下的温暖。
可时事境迁,一切都像是随着秋天的冷风一道,被尽数吹走,连带着柳殊在时的那股生机勃勃,也在不知何时,已经转变成冷冰冰的模样了。
闻初尧时常失眠心悸,有时半夜从噩梦中醒来,梦里的火光弥漫,一点火星,渲染至整片眼眸,此类种种,皆是他再难摆脱的梦魇。
白日里,他大权在握,受万人敬仰,人人皆言,新帝年轻,手段却高明,来日必定能够把宁朝的江山治理的更好。
可他听到这句恭维的瞬间,脑子里竟是不可自抑地又想到了柳殊。
若是她还在,瞧见他如今的模样,是否也就……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明白他过去的所作所为?
是否,她心软的性子也就能被他慢慢磨着,直至日后,成为她的皇后,长长久久在一起。
闻初尧轻轻地呢喃了声,“妘妘…”一米八几的人,把自己缩成一团,蜷在床榻之上,大半张脸埋于柳殊的衣衫里,声调含含糊糊,“…你是不是还怨着我?”
否则,又为何迟迟不愿意入他的梦,同他见一面?
又怎么会忍心把他一个人抛在这片冷冰冰的地方,独自任由他走在这条长廊之上。
深不见底,暗色一片。
她对他也是有情意在的,妘妘她…
她定是因为他的冷漠与反复无常的坏情绪而恼了他了…!
否则、否则…又怎么会……
“我错了……”闻初尧的语调越来越低,像是也要伴着那道风一齐消失掉,化成黑夜里的一缕孤魂,“我不该想把你锁起来的。”
“妘妘,已经是中秋了……”团圆的、美好的节日。
他是那么期待,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与她共度这佳节,与她……长相厮守。
男人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哽咽,“来看看我吧…”
“也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闻初尧的声音渐渐停止,眼睫微闭,伴着一声似哭似笑的叹息声,他的意识逐渐混沌。恍惚间,竟又这么就着柳殊的衣衫浅浅地睡了过去。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树叶上的水滴下滑坠落,发出一阵嘀嗒声响。
这年秋,似乎与以往并无不同,雨势迅疾而来,又骤然离去,只余被洗过的山水,以及那丝故人已逝的余音。
同样……
这也是他失去柳殊的,第一年的秋天。
第50章 跑路第三十天
漫天的黑暗中, 闻初尧独自走着。
一步一步,机械性质地兀自往前,身后的路在悄无声息中徐徐断裂开来, 而他独自一人身处这会暗色之中, 显得那般渺小, 黑影争先恐后涌了上来,恍若要将他吞噬殆尽。
而他想要见的人, 日夜思念的人就在前方某处。
事实上, 他的意识很清晰地告诉他, 这只是个梦。
可…万一呢?
万一柳殊真的在前方的那抹亮光之中, 万一……他真的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同她见上一面?
哪怕一面…
哪怕就一眼,他也心满意足了。
思绪混杂, 丝丝条条地抽离,那些美好的日子似乎又依稀浮现。大概是上天真的听见了他的祷告, 那道纤细的人影竟真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弓身垂头的样子被灯光拉得悠悠长长, 有一种孤单颓靡的味道。
与过去很多次一样, 烛光融于黑暗中, 那抹身影汇聚成一小团微弱的光亮,几息后,四散开来,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
闻初尧的呼吸不由得沉了几分, 但他仍只是屏着气, 唯恐高声语,惊走眼前人。
但那个空间更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 始终存于他眼前几步之遥处, 任凭他如何费力地走近,也始终无法真切地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