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亦是被勾起从前的记忆，伸手在皇后的鼻子上刮了一刮，“自然是有的！”
说罢，便抬手招呼丁大海去预备。
皇宫之中，无论是皇后还是一众妃嫔、皇子、公主等，若是突然要些点心，皆是要去现取，唯有太后和皇上这里，随时备着新鲜的，供其随时食用。
眼下皇上发话，丁大海便急忙着人将备好的几样点心和汤羹送了进来。
更道，“今日备的是牛乳糕，茯苓糖糕，红枣玫瑰饼，杏仁豆腐，银耳羹，酒酿蛋花羹，此外，先前皇上吩咐范平阳大人要的东西，范大人已是派人送到宫中，奴才已着人查验过，并无问题，皇上和皇后娘娘可想要一并尝上一尝？”
“那好，那便一起送上来，朕与皇后一同品尝。”
皇上发了话，皇后却有些讶异，“皇上这是从谁手里要了些什么稀罕吃食不成？”
“是先前翰林院做事的一个年轻人，朕觉得其沉稳持重，有胸怀抱负，便下放他去边关小县做了县令，起初我也没在意，后来突然想起来这个地方正是先前皇后百般夸赞的夏明月所在之地，便让这范平阳赴任之时帮朕从这夏明月手中讨要一些吃食回来。”
皇上笑着解释了一番，“碰巧今日皇后也在，吃食既是一同送到，皇后便陪朕一并尝一尝，看看滋味如何，是否当真如同民间传闻的那般，这夏明月妙手神厨，做出来的吃食令人惊艳无比。”
“好，那臣妾也跟着皇上享一番口福。”皇后神色微动，笑意不减，“只是皇上这般突然派人前去索要吃食，这夏娘子再好，到底也只是寻常百姓，骤然听到这样的口谕，只怕心中生惧，影响了手艺呢。”
“皇后此言差矣。”皇上不以为然，“能够有如此超群的厨艺，帮扶地方官员做出安置流民等事，又享有极高的名誉与威望，更是军指挥使的妻子，怎能是寻常百姓呢？”
“再者，其余的事儿不说，就单单说能让你和兰儿都认可之人，必定是有她过人之处，这样的人，必定会临危不惧，也会做出一道足够让朕满意的吃食的。”
“是，皇上所言甚是。”皇后笑着附和，心中却并不赞同。
她与皇上夫妻多年，对皇上可以说是了解极深。
但也正是因为过于了解，她才知道皇上问夏明月讨要吃食背后的意义。
夏明月送来的吃食，决定的是她以及陆启言、夏云集三人往后的命运。
皇后心中微微叹息，宫人却是将一应吃食端到了桌上。
各色点心汤羹，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看起来十分诱人。
而在这些他们素日熟悉的糕点和汤羹中，有两样从未见过之物，且这两样东西，一样看着模样粗犷且颜色黯淡无光，一样虽看着泛着红棕色的颜色，却是瞧着平平无奇。
这两样东西在这些精致无比的吃食中显得尤其扎眼，同时也引起了皇上和皇后极大的兴趣。
也无需宫人伺候，皇上和皇后皆是亲自先拈了一块看起来黯淡无光的吃食，放到口中，试探性地吃上一口。
入口是带了点呛口的土味，但紧接着是焦酥香味，一口下去，咸香门口，却越嚼越香……
这种香，是宫中无论何种吃食都不具备的，来自记忆深处的悠远绵长的香，自口而入，往鼻、胃中直钻，更是钻进了心中，唤起了长久封存的记忆。
那是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因为家境贫寒，加上世道不太平、战乱不断，饱饭并非常有之事，而白面馍馍更是不敢奢求之物。
第603章 天作之合
偶尔能够吃到白面馍馍时，必定不会是新鲜的，会是风干许久的，或者有点变味儿的，甚至带了些许霉点子的。
每每得到这样的白面馍馍，家中的母亲便会燃起柴，生起火，将那白面馍馍烤的焦焦的，这样的话，既不会吃坏肚子，更增添了白面馍馍的香浓，最最重要的是，吃起来有些坚硬发脆，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地啃，吃得慢，也能好好过一下嘴瘾。
但这样烤出来的白面馍馍，永远都带了十分浓重的烟火气，甚至有时候为了省些柴火，将白面馍馍放在烧的烫烫的土堆里面，将其烘烤干透，烘烤得热腾腾的，如此，也就经常沾染了许多尘土。
尘土在饥饿的人面前，永远都是最不在意的东西，因而在吃这白面馍馍之时，许多时候连土都不舍得拍一下，生怕多拍掉了白面馍馍上的馍渣，少吃上一口。
而且，那些沾染在白面馍馍上的尘土，似乎也沾染了白面的清香，吃起来没有任何的杂味不说，反而颇带了许多美味。
可以说，尘土这种东西，在他的记忆中，是带着儿时艰辛和难得美味吃食的欢愉，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明的感觉。
此时眼前这灰扑扑的东西给他的感觉，与先前幼时的感觉十分相似，却又带了些与众不同的清香，后味更有越嚼越浓的酥香，可以说是既像记忆，却又凌驾记忆之上。
皇上只觉得脑中思绪涌动，似有惊涛骇浪一般，汹涌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而手也似不受控制一般，只拈了那灰扑扑的小方块往口中放。
越吃，越觉得香浓。
越吃，越觉得不止香浓。
在将那一小碟子的小方块吃了几近一半之后，皇上这才停了手，将口中的尽数咽了下去，看向丁大海，“这吃食，可有个名字？”
“听说，这吃食叫做观音土炒馍丁。”丁大海如实回答。
“这名字倒是别致。”皇后笑道，“是要讨个吉利才如此取名的吗？”
见皇后显然没明白这名字的来由，皇上拍了拍她的手背，“皇后应该并不知晓，这观音土指的只是一种土，灾年战乱之时，许多人吃不饱肚子，便以此为食，结合民间一些传说，这才有了观音土这个名字。”
“之所以叫观音土炒馍丁，大约是用观音土炒熟了后，再将馍丁放在观音土中炒熟，再拿来食用罢了。”
“原来如此。”皇后恍然大悟。
“皇上所言甚是。”丁大海张口，“这观音土炒馍丁正是如此做的，还有这另外一道吃食，似乎叫做麦芽糖，据说是以麦子长出的芽提取出来的糖汁，也叫饴糖，是民间十分常见的制糖方法，比白砂糖也便宜低廉，十分受百姓欢迎。”
听完丁大海的介绍，皇上亲自拿了汤匙，舀上了些许麦芽糖。
一路从金丘县城到京城，路途遥远且寒冷，放在罐中的麦芽糖早已凝固且粘稠无比，表层更有了一定的硬度。
待送到皇宫之后，一直在暖和的屋中熏着，这才软化许多，但仍旧粘稠无比，汤匙舀时便十分费力，待舀上一些后，更是拉起了长长的丝，使得皇上将胳膊抬得老高。
举动显得有些狼狈，却也让皇上满脸笑意，“这麦芽糖在朕幼年之时，街上常有卖的，当时也叫做搅糖，是要用两根竹筷子将这麦芽糖搅得发白，吃起来更加好吃。”
说着话，皇上也不用汤匙去舀麦芽糖，而是换成了两根筷子，将汤盅中的麦芽糖搅上一些起来，十分娴熟地将麦芽糖用两根筷子搅动了起来。
上下翻转，交叉翻转，原本挂在竹筷上那看着红棕色麦芽糖颜色渐渐发白，而原本只有些许粘稠感的麦芽糖也变得更加粘稠，且略膨胀变大了些许。
皇上仍旧不断地搅弄，直到筷子上的麦芽糖搅起来十分费劲，且颜色几近从白色，整个麦芽糖成为大大的一坨，才停下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