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李长寿的那个孙子喊来周围的人,合力,一下将断墙抬起。

“不在这里!是掉在了这里!”

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裴世瑜腿一软。耳边风突然变得很精,静得仿佛听到了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

“公主公主你在哪里”那少年带着哭腔的喊叫声又冲进了他的耳朵。

“少主!怎么办?起火到现在,已经快两天两夜了!找不到公主”透过被汗浸泡得发疼的一双眼,他看见一个军官朝着自己跑来。

"继续挖!太原府的卫营不够,就去把阳曲大营,晋源水师,全部的人都给我调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切齿道。

“得令!”那军官正要匆匆转身离去,突然,停了下来。

"咻!”

“少主!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又一声!这次更清晰,如细针直接扎进太阳穴。

裴世瑜浑身血液都冻住,身体比思绪更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朝着哨音的来处狂奔而去。

“公主在这里!都快来”

在身后纷至沓来的靴履奔跑声中,裴世瑜扑到了那一片层叠压着焦木和断墙的废墟,用他皴裂染血的十个手指,扒开了第一道断梁。

"起!"

十来个军汉齐喊一声,同时发力,将最为沉重的一堵厚重断墙也掀开了。

最后,当那道斜插的残墙被小心翼翼地掀起后,拂晓的天光,倾泻而下。

裴世瑜的眼帘里映入了李霓裳的影。她蜷缩躺在水沟的淤泥角落里。浑身沾满淤泥,头发黏在脸上,从头到脚,除了一双眼眸还黑白分明地亮着,其余没有一个干净的地方。

两人对望着。她的睫毛颤抖了下,挣扎着,朝他伸来沾满淤泥的两只脏手,像要怯怯索抱。

裴世瑜未接她手,跳了下去,将她整个人一把抱起,上来,飞奔着,冲向预先备好的一辆马车。

第169章 一匹乌骓马如一道黑色闪电,劈开乡野宁静。马背上年轻……

一匹乌骓马如一道黑色闪电, 劈开乡野宁静。

马背上年轻男人双目赤红,俊朗面容扭曲如修罗,沿着田埂道疾驰,惊得正在田间播种冬麦的农人纷纷直腰, 拄着锄头不安观望。

铁蹄过处, 炸开道旁的枯草荒苇, 草泥乱飞, 一人一骑, 直闯到了裴氏老宅的乌头门前。

男子一手攥剑, 从马背跳下, 几个大步, 登跨完全部台阶。

"轰!"

大门被靴履足底踹得枢轴迸裂,一侧门板摇摇欲坠,发出的巨响, 惊飞了附近冬树上的寒鸦。

他绕过影壁,大步入内, 对面, 堂中一个老仆闻声出来, 看见,急匆匆地迎来:"郎君!老家主刚服药, 睡下了......"

话未说完,便被男子一把掀翻在地, 大步直往裴隗居处门前, 踢开槅门, 一脚踏入。

冬天的斜晖透过西窗, 映出老者清癯身影。他坐在案后,正用素绢擦拭一顶斑驳的旧兜鍪, 铜鎏金兽面纹,早被岁月侵蚀得模糊失光,额心处那枚早年被箭矢洞穿的裂痕却狰狞依旧。兜鍪内衬皮革也早已干裂,却仍能辨出几处深褐色的污渍。

老者枯瘦的指正抚在兜鍪边缘一道深刻的刀痕上,久久不动,闻声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浑浊的眼中露出一缕激赏的温笑:“虎瞳!你回来得早啊!叔祖听说了你的赫赫功绩,已在祖宗们面前为你请功”

话音未落,裴世瑜一个大步停在他的案前,盯着他,切齿,一字一字道:“为什么?”

“她哪里得罪你了?”

裴隗和他对望片刻,目中笑意渐渐消失,道:“你都知道了?”

倘若说,原本在她他心中还残存一点侥幸之念的话,那么此刻,一切都已得明证了。

裴世瑜紧咬的牙关发出"咯咯"声响,下颚线条绷得死紧,唇边慢慢溢出一丝猩红竟是生生将口壁啮出了血来。

“叔祖!你今日若是不说出一个能叫我认的理由来……”

他停了下来,面部肌肉因极度愤怒而不受控制地痉挛,嘴唇惨白颤抖,整张脸,笼罩着骇人的杀意来。

裴隗凝视他片刻,低低叹了口气。

“虎瞳,她当真对你如此重要?比咱们裴家”

"铮!"一声。

裴世瑜一剑把兜鍪扫落在地。

裴隗手指还保持着抚摸的姿势,悬在半空。

他缓缓抬眼,浑浊的瞳孔映出近在咫尺的剑锋那寒刃抵在了他的胸膛前。

“老匹夫!”裴世瑜切齿:“她不过来你这一趟,究竟做了什么,你要下如此毒手?你不给我说清楚,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叔祖!”

“你说不说?”

裴隗看着他眼,慢慢闭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