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枯松与谢隐山一道作战。三联军的头领全部身死,余下自然无所阻挡。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半天后,战场的喧嚣渐渐消失,恢复了平静,耳边只剩伤者的呻吟和渐渐又飞回来的老鹫的呱啼之声。
李霓裳立在城门口,目送着一辆马车。
车里躺着的,便是崔重晏。
她下来的时候,他已然气绝。他的两个族人,崔交降,崔护跪在他的身边,向李霓裳叩首,说他此前曾对自己交待过,他日若是身死,唯一希望,便是能葬回在长安。
他泪流满面,哀求不停。
马车碾过流满血的战场,渐渐远去。
李霓裳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早,那个停马在城墙下的人,他如出鞘利刃,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记得当年初遇,他宛如执棋落子,从容不迫。
她心中一阵淡淡惆怅,又豁然开朗了。
谁不是会改变的呢。
她也是一样。
如今的她,也已与从前的那个她,已是不一样了。
这个晚上,李霓裳徘徊了半夜,终于,在天将要亮的时候,鼓起勇气,写了一封信。
那年在渭水古行宫旁的那座残塔之上,她的誓言没有发完便终结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许下那样深重的关于一生的誓言。
如今她有资格了,她想知道,
他还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吗。
信在忐忑中交出的一刹那,她的心定了下来。
无论他是否愿意,她做了自己心中想做的事,那便够了。
剩下的,只是等待。
第166章 信是交给永安的。他正好要替君侯夫人去一趟北境,给君侯送信。……
信是交给永安的。他正好要替君侯夫人去一趟北境, 给君侯送信。
永安早就想去了,毕竟,那样规模的战争,几十年都未必能遇一次。路程有些远, 过去至少也要十来天, 可能等他赶到, 那边已经尾声了, 不过无妨, 能看一眼那种万骑卷沙烽燧裂, 千戈映雪剑凝川的场面, 也是值了。
第二天一早, 他就火速上路。
仿佛是为了给予英勇守卫家园者的最好的回报。
在他们于南线奋勇为潞州而战的时候,北线,那一场同时正在进行的决战, 也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在永安出发半个月后,大捷的露布飞传来到太原府。
这一战, 斩首三万级, 胡酋的金冠大纛委地尘土, 狼头纛积如丘山;获牛羊马驼以十万计,穹庐毡帐焚毁连绵三百里, 弓刀甲仗,堆积如阜。
大军挥师北进, 拓边七百余里, 立界碑, 命不得擅自南下牧马, 虏王以下,贵族三十六人, 尽枷送太原府,余下编户屯田,教化华风。
而最后一战,立夺旗斩将功劳者,便是此前曾消失数年的那位曾引发河东民众侧目的有着特殊身份的裴家二郎裴世瑜。
据说在那一场发生在狼山前的大决战中,敌酋安木岱以破釜沉舟之势,组二十万铁骑,朝裴家军发动疯狂的车轮大战,自己坐镇中军,鼓舞士气,死去同袍的尸体,被一层层筑成用来阻挡敌锋的拒马,大有不死不休、同归于尽的疯狂之态。
陷入僵局之际,便是他一弓一枪一马,领一支敢死锐勇,刺入胡骑铁阵,血衣浸透三层犀甲,马头络脑积血凝痂,硬生生,将号称铁壁的狼山部阵撕开三丈缺口,百步之外,射倒安木岱头上大纛,于旗杆轰然倾倒时,策□□神骏,连跃三重拒马,斩落了正被部众簇拥仓皇撤逃的敌酋之首,可谓是青简永镌,此战斩将搴旗第一功。
消息传开,满城沸腾,仿佛也再无人记得他从前的那些事了,街头巷尾,坊间提及,无不是颔首击赞,翘指称奇,坊间小儿,更是个个争唱“裴家二郎破狼山”。
就在满城欢庆,翘首等待凯旋的时候,李霓裳一行人却要踏上回程了。
起先带来的军队大队已提前返程。
此刻,不是她不愿意和河东一道感受大捷凯旋的荣光和喜悦,而是她也必须要回去了。
李长寿传来飞报,因李珑与大长公主太久没有露面,主持大局的长公主又不见了,消息传开,引发各种猜测,坊间人心惶惶,官员相互打探。
不但如此,崔重晏战败身死的消息也正在飞快传播,此前已受他节制的一些势力,如天鸿节度使吴正衡等人,近来又动作频频。李长寿自己一人,唯恐无法控局,希望她能回去。
白姝君送她出太原府,一同送行的还有阿皎。
如今最快乐的人,当数河东白家的阿皎小娘子了。一路之上,她不停憧憬就要见到叔父的喜悦,还把自己学来的“裴家二郎破苍山”的歌谣唱给李霓裳听。
“公主,我阿爹写信说,他们就能回来了。公主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阿皎眼巴巴地看着她。
“阿皎!”白姝君笑着叫了声女儿。
阿皎嘟了嘟嘴:“好嘛!我知道了!我可懂事了!”
“公主保重,若是有事,可随时发信给我或是君侯,得空的话,也记得来走走!”
白姝君含笑和她告别。
李霓裳也登上马车。忽然看见白家动了的马车又停下,车门打开,阿皎也不知和她母亲说了句什么,母亲含笑点头,她飞快爬下马车,独自追了上来。
李霓裳急忙也下去,迎了上去,却见她低头,在身上背的小荷包里掏出样小物件,捧了过来。
原来是只用玉做的哨。
阿皎示范个她,含到口里,鼓起腮帮子,嘟嘟嘟地吹了好几声,然后用自己的小手帕擦了擦,递过来,说想送给她,以后她没事的时候,吹起哨子,就能想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