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奔到面前,笑容满面地禀道。
原来天王早有除陈永年之心,只是碍于他跟从多年,党羽众多,这几年又极为恭顺隐忍,少一个契机。自谢隐山归来后,一再恩用,便是为激起陈永年一党的不满,促其自乱,与此同时,早安插商俭为耳目。
数日前,商俭自何尚义那里探查到了陈永年的计划,意欲趁着谢隐山离去之时发难,便旁敲侧击,何尚义本就与刘良才存有龃龉,更是慑于天王之威,终究还是无胆作乱,临阵前,暗中将计划托盘告知。天王将计就计,借着宫宴之机,放陈永年等人攻入宫城后,关门打狗,将作乱者一网打尽。
至此,陈永年一党,除去那个被天王遣回原籍的宇文敬,剩者的干将皆已伏诛。
今夜城中戒严,抓捕余党。
谢隐山彻底舒展眉头,大笑起来:“原来如此!陈永年之流,不过是凭着时势挣得几分功劳而已,玩弄权术,在天王面前,自取灭亡而已!
城门后涌出的一众军士也跟着大笑,一时沸腾一片。
后方坡上,那道身影紧绷的肩背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他缓缓松开握剑的手。
“都怪卑职,大惊小怪,派人误报消息,令信王担心了!”
谢隐山摆了摆手:“你尽本分,当嘉奖才是。”
“多谢信王不怪。天王此刻就在城中,请信王入内!”
谢隐山正待入城,忽然想了起来,转头,见裴世瑜已调转马头去了。
他急忙追赶,追出去一段,见前方头也未回,纵马便去,马蹄声在道上渐行渐远,彻底消息。
谢隐山只得停下,略一沉吟,掉头匆匆入了城门,策马直驱宫城,宫卫为他开门,他下马,一路快步入内。
宫城已清洗过了,但沿途经过的广场石缝间,仍可见渗着暗红的血渍。他穿过,随宫卫来到天王寝处,停了下来,等待片刻,朱九便示意他入内。
谢隐山快步走了进去。
殿内残烛昏暗,愈显空旷。天王闭目,衣襟半敞,束冠歪斜,静静地仰卧在一张坐榻之上。案头,酒壶旁倾着一只金杯。
谢隐山不知他醉酒睡去了还是醒着,一时不敢发声,迟疑间,耳中传来天王低沉的声音:“是将你连夜吓回来了?”
谢隐山看去,见他睁开眼睛,撑着榻坐起。
烛光映着案头的残酒,在他一双充血的眼内投下晃动的影。
天王的神情,看去满是疲倦。
谢隐山便行礼,道:"我知天王向来算无遗策,不过是循例回来而已。"
天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不愿再多提刚刚结束的那一场杀戮。
“小女娃如何了?那个天师可有用?”天王接过阿大此时送上的一方刚绞干的罗巾,一面自己擦了把脸,一面问道。
“托天王的福,天师顺利找到灵药,公主已化险为夷,只是还需慢加调养,随天师往终南去了。想要痊愈,应当还是要些时候的。”
“这回倘若没有天师出手,公主实是危在旦夕。”谢隐山看着他的脸色,又加了一句。
天王冷哼道:“一个招摇撞骗的老匹夫而已!孤若当真和他计较,哪里还能容他活到今日!既然还有几分用处,随他去便是了。”
谢隐山知他应是无意再追究天师之罪了,也不敢问那天师,究竟是如何触怒他的,只道:“天王宽厚。料那天师经历此番教训,定会加以悔改……”
天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勿再提此人了!你将此番经过说来我听!”
谢隐山便将一行人如何入山,如何因地动迷路,那裴家兄长又如何及时送来陵山图,助力找到陵山,终于顺利寻得灵药的经过说了一番。
天王目光微动,似在凝神思索,道:“裴家历代,为何会特意保管一张陵山图?”
谢隐山顿时想起一个传言,却不愿提及,说是不知。
“世宗帝后有德,安寝之地,不可再受外人打扰。此事你亲自去办,务必要将通道彻底封死,永隔交通。”
天王忽然说道。
谢隐山一怔,随即立刻应是。
天王再闲叙几句,道:“不早了,你赶路回来,想必也乏。故这里无事了,你回去歇了吧!”
言罢,天王自顾端起酒壶,倒了杯酒。
阿大在旁小声道:“天师说,不可多饮。”
天王头也未抬,只翻了翻眼:“他知道甚!喝完这一杯,孤便睡。你们都下去!”
谢隐山上去一步道:“天王不问裴家二郎此刻人在哪里?”
天王握着酒杯的手停了一下,慢慢抬眼,望了过来,道:“有何可问?他去哪里,关孤何事。”
他的语气平淡,宛如无喜无怒。
“我收到新城出事消息回来,未敢邀他一同助力天王,他自己却与我一道赶回。方才在城门外,发现虚惊一场,他便又走了。”
对面,天王举杯的手臂蓦地凝在半空。
突然,"哐当"一声,金杯从案几滚落,洒出的琥珀酒水湿了一旁的几卷书册。
天王猛地站起,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上。
"你说什么?他……他自己来了?"他的胡须颤抖,声音不稳。
“郎君马快,但此刻应当出去不远,最多也就二三十里地罢。”
谢隐山极力维持着寻常的语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