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裴家子的身份毕竟非同一般,何况,考虑到江都王与白家交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江都王自己若不开口,他这几人又怎敢真的动手,也只能怒斥几声罢了。
“天下人管太下事!小爷我怎就管不得了?”
裴世瑜应道,盯着陈士逊。
陈士逊沉面和他对望着,片刻后,缓缓抬臂,拂了拂手,示意部下收刀,随即说道:“裴二,你说这许多,到底意图为何?不必绕圈子了!直说便是!”
裴世瑜终于展眉,笑了起来:“江都王果然是聪明人,看来我这一趟没走错!既如此,我便直说。给我七天时日!我帮你打白虎关,打不下,莫说你要淹一个密城,便是淹掉全青州,我也不说你半个不好!打下来,你把长公主交给我!”
他如此放话,不止旁人,连陈士逊也觉吃惊,面露讶色。
他将俘虏来的长公主放在白虎关前虚张声势,又让人以为自己也在那边督战,目的就是为了大造声势,尽量将青州军的注意力引向那边,好叫他能快速突破这边密城防线。
但没想到,那个杨灵如此棘手,令他也觉进退两难。
若是放弃,真的全力去攻白虎关,只怕战事不但旷日长久,最后伤亡也必巨大,得不偿失。
若在这边赌一把,万一输了,确实会如裴家子所言,密城方圆数百里将会变作汪洋泽国,生灵涂炭。
正是他当效仿裴世瑛收拢人心的时机,为了一个青州,背负如此骂名,这值不值?
陈士逊与对面的年轻人对望片刻,忽然大笑起身,命人再取一只酒杯,接过后,亲手又斟一杯酒,奉上道:“我给你半个月,那一支已驻在关前的人马也由你调用!只要你能助我取白虎关,到时,不止还你人,我更可与你结拜!往后你就我的兄弟!你来我江都,如回你自家!”
裴世瑜并未接酒,只瞥他一眼:“酒不急,待我回来再饮。人也先留你这里,七天后我来接!”
他说完,朝陈士逊抱了抱拳,转身掀开帐帘,大步离去。
这日午后,一支约三千人的队伍在经过又一天的行军跋涉之后,终于进入齐州境。
身负败绩,本就士气不高,在路上又走几日,加上烈日晒顶,腹饥口渴,个个无精打采,队伍渐渐拖长,后方甚至有人趁着军官不见,停于路边树荫之下休息。
崔栩骑马在前,经过一段拐道,回首看见后方情况,立刻命身边的亲信掉头回去鞭策那些躲懒的军士。片刻之后,不见亲信回来复命,身后的队列非但没有跟上,反而仿佛停了下来。
他恼火不已,索性命先头队伍也停下,自己正要亲自到后方去察看情况,这时,方才那名亲信领着一个信使模样的脸生士兵从后纵马狂奔而来,看见他,大吼:“世子!不好了!青州出大事了!”
崔栩急忙迎上,问是何事。
那人从马背上下来,趴跪在路边,嘶声力竭地道:“崔重晏杀回来了!齐王遭他软禁,被迫废黜世子之位,改立他为世子!此事人尽皆知!齐王寻到机会,好不容易送出密信,叫世子回去相救,谁知被那贼子察觉,派人追杀,信使路上遇难,我乃驿卒,他将事情托我,嘱我定要将此救命之信交到世子手中。”
“齐王危!盼世子早日回兵相救!”
那自称驿卒之人高高举起手中一道打着火漆的密信,喊道。
宛如一个焦雷在头顶炸开,崔栩大吃一惊,一把夺过密信,撕开飞快看了一眼,待下令立刻调拨队伍回去,身旁一名长史出言,先不可冲动。
他一下被提醒。
这信使面生,此前从未见过,万一是诈。
他压下惊怒,先确认火漆,再盘问细节,并无可疑之处。待再次下令回兵,长史又说,齐州之事重要,如此折返,不是小事,还是先派快马返还刺探一番为好。
崔栩细思有理,命人马就地驻扎,开始焦灼等待。
他本以为至少要等上两三天,不料,就在当夜,斥候便纵马归来,带来一个消息。
此事千真万确。
齐王改立世子的消息,已传到他们昨日刚路过的郡县,县令也已得知消息。
崔栩气恨得险些当场呕血,当即下令,连夜返回青州,然而当真要回,却又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崔重晏那贼厮为这一日已准备多年。右军听他号令不用说,如今父亲遭到囚禁,田敬他们必然也被夺权,左军怕是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自己这样回去,未必就能调拨得动。
就凭他现在手头这数千人马,即便回去,又如何能够与崔重晏对抗,杀此贼儿,解救父亲?
正焦头烂额,那送信的驿卒想起来,信使提过一句,齐王让他设法联络天鸿节度使吴正衡,借兵杀回青州。
这吴正衡是孙荣之人,地界正与齐州相交。崔栩原本是为防范吴正衡而来的。但如今情势逆转,敌可成友。
将崔重晏赶走,才是头等大事。否则,青州落入他手,与落入江都王之手,又有何区别?
崔栩当即命人火速联络吴正衡。
如此浑水摸鱼大捞好处的机会送上门来,他怎不同意,派儿子领上两万人马,跟随崔栩,浩浩荡荡,杀回青州。
第88章 青州(完)
一连数日, 崔重晏亲自在白虎关坐镇,严防死守。
江都军企图利用长公主扰乱军心的计划被破之后,军阵看起来并无多少变化,每日攻势依旧。
但, 崔重晏很快便觉情况不对。对方的进攻并没有尽力, 总是打一阵, 遇阻便走, 完全看不出半点夺城该当有的血战气势, 看去, 倒更像在虚张声势。
倘若敌方志不在夺城, 又耗着不走, 他能想出的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声东击西,以佯攻牵制住己方尽量多的兵力,实际目标, 应是通往青州的另一要地密城。
领悟这一关节之后,崔重晏并未慌乱。
天时助他。就在人都以为他不得已将再次改投孙荣以求一容身之地时, 他顺势而为, 选择回来。
太原府之行, 全然出于他的冲动之念。因为这一次冲动,他付出惨痛代价, 险些丧命在了彼地。
既然已经赌输一次,只剩一条命在手了, 他又何妨以命为赌注, 再搏一次。
他早已不是从前的少年, 可以继续泣血隐忍、屈己侍人。
他更是失了耐心, 无法再忍受另一次从头再来,更放不下他这许多年所费的心血。
青州能有今日之局, 与他从前多次舍生忘死的守护息息相关。飞龙右军更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精锐之师,是他一切梦想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