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如泉,倾如瀑,所有所有的心血,所有所有的等待,终于,终于,在这个初春的清晨,在一线照样羞涩照来的时刻获得了完完整整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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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秘色瓷,秘色瓷啊!终于烧成了秘色瓷!真的是秘色瓷啊!……”瓷窑中所有的人都欢叫了起来!

性格直爽的窑工汉子们,欢跳着彼此拥抱,肩膊上赤裸的红彤肌肤和油亮的汗珠,在快乐的力道挥舞之下,闪烁着格外的美丽!

秘色也忍不住握住陆天青的臂膀……却没想到被陆天青一把揉进了怀里,双臂紧紧地拥住!

秘色心底有片刻的仓皇……偷偷抬眸望陆天青,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依然少有表情,可是秘色从他那紧窒的拥抱里,从他身子微微的颤抖中,感知到了陆天青无比的快乐!

快乐……

快乐……

快乐真的是一个太美丽、太美丽的词汇……所以人们倾尽终生,费尽心机,想求得的不过是是一瞬的快乐。

贫穷时,以为富有会很快乐,不被物质的欲望拘囿,所以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成为有钱的人。

孤独时,以为相爱会很快乐,两情缱绻相依相伴,所以爱情成为人世间最伟大最不朽的主题。

年少时,以为长大会很快乐,有足够的能力和阅历,所以每个孩子都说自己希望快快长大。

拥有时,以为也许放手会更快乐,少一分滋扰少一份牵挂,于是世间便有了“得陇望蜀”、“左顾右盼”这样的词汇……

其实,快乐,永远都是隐藏在那“以为”的瞬间里的啊,隐藏在那从此岸去往彼岸的路途中,如果你没有发现美丽的眼睛,那么被一颗焦急的心给尽数抹杀……

秘色庆幸,这一瞬,这叫做“快乐”的一瞬,被自己紧紧地抓住了!尽管如此辛苦,尽管百转千回,不过上天终究眷顾了自己,没有让所有的一切,付诸东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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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青也是激动得难以自已。他紧紧拥住了秘色,拥住了她那微微颤抖的纤弱身体。

她的辛劳,她的付出,他一点一滴尽数看在眼里。这哪里只是一管小小的瓷笛,这哪里只是一件秘色瓷器啊,这是秘色今生今世的梦想,这是秘色一直悄悄地藏在心底的人生啊……

激动之下,陆天青脱口而出,“太好了,秘色……”忍不住将鼻息深深埋入秘色的秀发,点点嗅进她发丝间的芬芳,一颗心颤抖得宛如春水上融化的浮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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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陆天青一声动情的呼唤,竟然惹来了秘色身子猛然的僵硬!

秘色从陆天青怀中挣出,抬起眸子,之前的春水潋滟全都凝冻成了早春依然寒凉的冰,“陆公子,你在说什么?”

陆天青怔然一愣!

秘色面容凝肃,冷冷看着陆天青他刚才,竟然在惊喜之下脱口而称自己为“秘色”!这个名字,秘色是根本就从未对他提到过的啊,甚至自从来到契丹草原之后,除了耶律亿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这个平空而来的陆天青,这个全然陌生的男子,竟然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

他究竟是,从何知晓?

难道他并非是误打误撞到自己的瓷窑,而是,早有心机?!

难道,他是早就知晓自己是沈仲纶的女儿,所以按图索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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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青也愣了。愣得几乎变成木雕泥塑。愣得险些让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褶皱起来。

他轻抖着嘴唇,嗫嚅着说,“姑娘,姑娘的芳名,刚好也叫秘色吗?陆某,陆某刚才所说的,是说这秘色瓷,秘色瓷……”一滴汗,完全不被人察觉地,从他额头滴落,沿着脸颊,直直流向领口。

秘色不禁凝眉,他的话分明只是一种抵赖,但是却让你无从反驳……

两个人之间气韵氤氲之时,忽然听得那边的窑工欢快的声音,“真的,真的是清晨天空的颜色啊!天青色,真好看,真的是光润透明,如雨过天晴!”

秘色和陆天青的注意力不由得都被扯了过去,正见得几个工人,小心翼翼捧着陆天青定制的那管瓷笛,正朝向清晨的天空,指指点点比对着颜色。

秘色心下蓦地一动,再回过头来时,眼神已经是一派寒凉,“陆公子,蒙上天眷顾,月理朵不负所托,终于将公子定制的这管秘色瓷笛烧制成功。月理朵资质驽钝,已经叨扰了公子太长的时日了……公子即刻便可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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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这不是素日里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月理朵姑娘了。平日的月理朵姑娘,怎么会如此冷言冷语地对人直白地下逐客令?

是的,陆天青刚来到瓷窑时,的确锋芒太盛,言语太厉,但是窑工们与他相处了大半个月下来,已经渐渐看到了陆天青掩藏在外表尖刻之下的心肠,大家已经在不经意间培养起了不错的感情。

这一切却被月理朵姑娘,突来的一句话拦腰斩断,大家刚才那因秘色瓷而来的快乐,全都被噎在了喉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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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是啊,月理朵姑娘不说,陆某都忘了呢!”陆天青忽地爆发出爽朗的大笑,“太好了,陆某终于可以带着秘色瓷笛,离开这片草原了!花坊里软玉温香的姑娘们啊,我要来了……”

陆天青的话,让同是男人的窑工们爆发出了一阵会心的大笑。刚才那一瞬的尴尬,在一阵笑声中,烟消云散。

可是秘色却没有放过,陆天青大笑时刻的眸子里,似乎有一丝晶莹倏忽闪过……

五 契丹 7、寂寥荷叶杯(预求明日鲜花)

夜,如幕布低垂。

帐外传来阵阵胡琴的曲调和汉子们饮酒的喧哗。

陆天青给付了重金,明日一早便要带上那支秘色瓷笛踏上归途。爽朗好客的草原汉子们,今夜为他摆了一桌酒宴,作为临别的欢送。

秘色却没去。心里像是跟谁堵着气一般地,独自来到瓷窑,脱掉鞋袜,不顾早春的寒凉,赤着脚在木盆里踩踏用水调和好的瓷土。听着瓷土中的气泡,一个一个在脚下清脆地胀破,秘色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似乎不再完整。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难道真的是春天的缘故么?万物复苏,惹得心儿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