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个梦啊,明明梦中的人是苏里唐。那般荒唐而不堪的梦境里,那般绝望而癫狂的激情中,明明、明明是苏里唐的蓝眸,苏里唐的面容,可是为何总在心思飘忽之间,隐隐觉得在黑暗中撞见了一抹胭脂红!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明明是一个梦啊。
明明蒙住了他的眼睛……
怎么可能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瞥见眉间的殷红!
这蓦地被似是而非的笛声扰攘而起的心绪,怎一个,乱字了得!
五 契丹 4、天青绝色(预求四月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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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一条喜讯传到迭剌部,迭剌部首领、兼任部落联盟于越之职的耶律亿,率军大败室韦,将室韦赶至漠北,从而打通了契丹东西两条通路。东可直达辽东,控制出海口,加强了对女真的辖制;西可连接丝绸之路,加强与西域的贸易往来。
此时,大唐衰微,回鹘势弱,室韦新败,沙陀、黠戛斯、女真等各族尚未成气候,此为契丹龙兴的天时。
疆界横跨东西,沟通东西贸易,坐拥东西贸易交流的必经之路。契丹民族的马匹、皮毛等成为上佳的商品,为契丹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此为契丹龙兴的地利。
天时、地利,只差人和。契丹八部结束分裂,统一成为强有力的集权制王权,已经势在必行!
这个终将成为契丹之龙的人,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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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草原迟来的春天,也在五月,姗姗地来了。
春雪初溶,江河解冻,迭剌部的契丹汉子们三五成群地,来到河面上钓鱼。契丹人喜欢凿冰钓鱼,趁着这早春时节,冰面已经隐有松动的机会,轻易便能凿穿数尺厚的冰面。而那些藏在冰面下的鱼儿,早就感知了春天的到来,它们会欣欣然地等在凿穿的冰窟窿之下,以为冰开了便是融化了,所以急急忙忙想跳出水面来,却不成想轻易地便做了契丹汉子们网底的猎物。
秘色的瓷窑,也更加忙碌了起来。其他部族的契丹人,也对迭剌部民众在使用上精美的瓷器羡慕不已,于是趁着春天来到,路途通畅了,便早早地来到秘色的瓷窑,选购各种瓷器。
瓷器,曾经是中原汉人独享的珍品,作为重要的商品,经过丝绸之路,远销西方各国。契丹人自然早就慕名,但是因为瓷器转销到草原后身价倍增,除了各部酋长贵族,一般的民众断然无力承受。
再加上,瓷器本身易碎的特征,并不适于契丹人游牧而居的生活特点,如果价格再极为高昂,契丹民众即便买的起也是用不起的了。
而如今,瓷窑就开在草原上,价格甚至比自己制作皮囊、木碗还要实惠,所以契丹各部的民众无不趋之若鹜,秘色的瓷窑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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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生意这么好,秘色应该乐呵呵地在瓷窑里忙着才对。可是事实却是,秘色正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望着眼前桌案上一堆釉色矿石发呆。
不知为何,她试验了这么久,总是做不出家里瓷厂出产的秘色瓷。釉色矿石是相同的,烧制温度是相同的,可是烧制出来的产品,仅仅是普通的绿釉瓷,釉色在亮度和厚度上总是要差一点,出不来秘色瓷的那种光亮透影、如雨过天晴的天青釉色。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秘色百思不得其解,却越是无解越是不想放弃,已经连续几个昼夜没有睡过好觉,真担心自己哪一天忽然一夜白头。
正出神间,忽有一个瓷厂中的汉子跑来禀报,“月理朵姑娘,瓷窑里来了个汉人,他说我们瓷厂里的产品都是废材,还点名要管事的出去见他!”
秘色淡淡扬眸,“算了,不用理睬。他想买瓷,我们便按件收钱;如果不是,就随他去好了。”秘色的心思全都沉溺在釉色的研究之中,哪里有心情去应付这无聊之人。
那汉子似乎稍有迟疑,话似说不说地喃喃,“他还说,最垃圾的就是我们的绿釉瓷,本来能成为冠绝天下的秘色,可在我们手上却被摆弄出一片惨绿……”
这句话宛如一根针,一下子扎入了秘色的心房。秘色腾地站起身来,“带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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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高宽旷的瓷窑里,炉火冲天。虽然刚刚是契丹草原的早春时节,但是炉火的高温已经让所有的窑工无法穿得住衣衫,一个个赤膊着上身,强健的肌肉上隐隐透出油亮的汗。
这般燠热的窑房里,却因了一个人,而横生出一方清幽。只见远离炉火的另外一边,放置着各种瓷器成品的桌案前,背身坐着一个男子,一袭粉蓝色的宽袖长袍,清雅得宛如这清丽粉嫩的早春秀色。长发微绾,一根白玉长簪横差髻中,鬓边余发随风轻舞,一派淡雅闲情。
一见那服色与背影,秘色的心重重一震!
这服色,这背影,实在是像极了一个人啊!
是他吗?不是他吗?
可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秘色的心狂跳如雷,她尽力压住脚步,缓缓向这个背影走来,“就是这位公子,要见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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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闻言,悠然转过身来面前似有清风拂过,飘来瓣瓣飞花,秘色眼前不觉一花,恍惚之间似乎望见陆吟在对她微微轻笑!
秘色压抑不住心底的悸动,脱口惊呼,“陆吟!”
“呵呵,姑娘,小生姓陆,但并非名吟。小生陆天青见过姑娘……”一声清越的嗓音穿过飞花而来,宛如一股沁凉的水,迎面而来。
飞花流过,清风偃息,眼前所有的幻觉刹那间都在秘色眼前化作虚无。陆天青真实的面容呈现在秘色眼前可惜了那清雅的气质,眼前的这张脸平淡无奇,五官处处全无任何吸引人眼神之处。
秘色的心咯噔了一声,心底刚刚轰然烧起来的火,被冷冷地浇熄,“原来是陆公子,月理朵失态了,还望公子勿怪。”神色之间已然恢复之前的冷肃。
“月理朵……”那陆天青并没在意秘色有意的疏远,径自玩味着秘色报出来的契丹名字,像是自有感触,“我不通契丹语,但是我也能从中领会到这名字的美丽,月理朵,岂不就是月光下美丽的花朵……真美啊……”
秘色嫌弃地看这张平淡的面孔故作风雅地猜度着她的契丹名字,不过倒也罢了,反正这名字只是耶律亿为了掩藏秘色的身份而送给秘色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重要呢。
秘色有意地岔开话题,“陆公子,不知您今天到来,是来买瓷呢,还是来订做瓷器?”秘色的意思很清楚,要么你是来买我现成做好的瓷器的,要么你是来根据你自己的需要定制瓷器的,否则我没有必要与你做那些无谓的争辩。
这么明白的意思,陆天青怎么也该听出来了。他哈哈一笑,毫无神采的眼睛望住秘色,“好吧,陆某今天是来订做一件瓷器。”
秘色抬眸,“敢问是何瓷器?”
陆天青又是哈哈一笑,“陆某订做的是一管瓷笛,要天青秘色。如果姑娘能做得出,陆某愿一掷千金;如果姑娘做不出,那么陆某只希望姑娘不要再做这些蠢钝的绿釉瓷了!好好的釉料,好好的瓷土,经过那么多人费尽心血的烧制,可是烧出不来的不过是惨淡的绿釉,真是糟蹋了这些本能烧出秘色瓷的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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