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彼此相约着集中到可敦城金帐来,宁愿远远地伫立在寒风中,也心甘情愿地想要亲眼目睹回鹘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的盛大婚礼。

金帐中,所有人都是一派忙碌。秘色更是被太和公主亲自点名,去帮助公主梳妆打扮。

菱花镜中,太和公主面上薄施铅粉,颊上以胭脂浓点“酒晕妆”,更显得粉面含娇。满头青丝高高地向上,绾成尖耸的椎髻。椎髻上又加黄金打造的桃形金冠,金冠之上缀满珠玉,一只金羽颤颤的凤鸟,尊贵无限。金冠两侧,横插金钗,钗头亦是雕凤,凤口衔珠贝玉串,妆扮得太和公主摇摆生姿,仿若步摇。这便是名闻天下的“回鹘髻”,大唐的贵家夫人也均喜爱梳起此髻;此时太和公主梳来,更显得娉婷高贵,仪态万方。

太和公主的妆容,已经上了一半。敷铅粉、涂胭脂、描黛眉都已经完毕,身边几个侍女正忙着给公主选择眉间花钿的样式。太和公主见秘色垂首走进帐来,便隔着菱花镜亲热地叫着,“姐姐,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我正要贴花钿,可是她们几个选的样子,我都不喜欢……姐姐,你帮我选一个!姐姐是最知我心的了,定能帮我牵绊住苏里唐的目光……”

秘色心下黯然,依言走上前来,望着摊放于梳妆台的各种花钿之物:金箔片、珍珠、鱼腮骨、鱼鳞、茶油花饼、黑光纸、螺钿壳及云母等,都是时下女子常见的花钿之物,难怪公主总觉难以称意。秘色略微皱眉,随即眸光一闪,转身奔出帐门,引得公主和诸位侍女均是满脸的惊诧。

少顷,秘色捧着一本数回来,满面珍惜。当着公主和诸位侍女,秘色轻轻展开书页,其中平平地藏压着几片透明的蜻蜓翅膀,还有几根翠色的小鸟羽毛。秘色用描金笔将蜻蜓翅膀描画出金色的脉络,又将翠羽粘于其上,涂上呵胶(鱼鳔制成,用以贴制花钿),细致地贴在公主眉间……

帐中的人们都将眸光投向那奇特的花钿,只见公主眉间金光粲然,翠羽盈碧,一时间只觉得公主的双眸更加璀璨如珠,顾盼之间灵光熠熠!

太和公主也不禁展颜而笑,隔着菱花镜望向秘色,“闻得温庭筠曾咏《南歌子》,说‘脸上金霞细,眉间翠钿深’。姐姐,你为我做的这花钿的样式,可是便想到了温庭筠所说的‘翠钿’?”

秘色点头,唇角丝丝微笑。

如果没有之前的那次龃龉,太和公主于自己真的是可能成为心意相通的朋友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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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过花钿之后,那几个侍女赶紧接下来给公主贴画靥、描些红、点唇脂……秘色闪在一旁,定定发愣。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公主,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秘色能为你做的,也就只剩下这一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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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去后帐,把公主的披帛取来!”秘色正愣怔间,一个侍女扬声呼喝。

秘色一诺,急忙闪身离去。这命令来得倒也及时,总归能让自己暂时逃开太和公主盈满菱花镜的笑意,逃开那耀眼的新娘喜装,逃开……那深深刺入心肺的疼。

苏里唐与太和公主大婚的用品,集中地存放于后帐之中。为了方便各方使用,后帐除了有一个帐门连接公主的帐篷之外,另有几个门开向外面。秘色在色彩斑斓的各色布料间翻捡着,却讶然听到帐外传来一个清越的嗓音,“阿布列克,我的蹀躞带钩散了,你再给我找一条!”

米色的心轰然雷鸣!这声音这声音,不是苏里唐又是谁!

不能见他……今天是他的大婚之日啊,任何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改变这一切,见了不过是徒增伤悲!

也,不愿,见他啊……当日他将狼牙项链那般郑重地挂在自己颈间之时,说得那般郑重;谁想到,不过几日,他便已经拥有了公主的处子之身,更是言之凿凿地说不再需要自己的“调教”,尽毁前言,更是一掌击碎了自己与他之间那些曾有的情分!

腾腾腾,苏里唐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秘色惶急地隐身于成堆布帛之下,只盼望着苏里唐能够早早离去,好免去二人直面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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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上天却似乎根本不想放过秘色,苏里唐一进帐篷,便被一抹翠色的闪动夺去了眼神!

翠色,这几乎是牵扯着苏里唐心神的颜色啊!纵然姹紫嫣红之中,只要有翠色的碎羽片影,也都会在苏里唐眼中,成为唯一的颜色!

苏里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蹀躞带,他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一手便握住了秘色的胳膊!

“秘色!你在躲我?”

秘色扭过身,久久不肯回身来迎视苏里唐。

这又何必。不如不见啊……

“艾山……我是来给公主拿披帛的。她正在梳妆,正等着披帛急用,放开我,让我走吧,不然耽误了你们大婚的时辰,可就是秘色的罪过了……”

秘色有意的闪躲惹恼了苏里唐,“去他的时辰!去他的大婚!秘色,如果你依然这般躲我,我便让这场大婚落空,让所有的时辰都变成虚掷!”

秘色忍不住转身回来,凝视苏里唐,“艾山,这又何必?”秘色没有说出口的是你既然已经拥有了公主的处子之身,既然你已经名言不再需要我的陪伴,又何必在我面前这般侃侃而谈!

秘色眼神中明白的顶撞和隐隐闪现的怀疑,刺得苏里唐的心,鲜血淋漓!他不知道秘色这是怎么了,难道当着大家的面,公然将狼牙项链和自己的心奉上都还不够?自己的赤诚一片,难道依然只换来秘色的闪躲与置疑?

挫败与不甘,绞缠着对秘色的心疼和担忧,让苏里唐的头脑中燎原火起,焚烧着苏里唐的理智,焚烧尽苏里唐最后的一丝忍耐!

苏里唐惊恸地低吼一声,“秘色!你为何这般对我!”说着,猛然将秘色拽至身前,唇狂乱地压下……

该相信什么?该如何判断?

话语可能并非心声,表情也许不是真意,只有求证身子的反应,只有听着她真实的心跳才能确认,秘色还在自己怀中,秘色她不会从眼前飘走……

四 双生 22、元日。相见争如不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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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里唐的唇带着探索与惩罚,重重的压下,秘色便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燎原的天火已然点燃,除了倾天燃烧,绝不可能静静熄灭……

唇舌将彼此紧紧纠缠,仿佛还不够,仿佛需要更深更多,于是手臂互相缠绕,于是身体抵死缠绵!

五彩的绫罗,遮天倾地,随着两个身子的翻滚,而飘飞、蔓延。它们不时与裸裎的肌肤相遇,同样的柔滑,同样的细致,同样的丝丝入骨,同样的缱绻流连……

金风玉露乍然相逢,苏里唐再也顾不得今夕何夕,此地何地,苍茫天地只剩下眼前的人儿,肩负的责任都不能阻拦他一再的深陷……他只想抓住这个身子,他只想牢牢守住这个灵魂!

她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

不容闪躲,永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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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沈秘色?公主等着你的披帛呢,你到底找到没有?”一个公主身边的侍女的嗓音,清澈地传入后帐,随之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碎碎传来。

秘色一惊。那条披帛依然抓在自己手中,刚才苏里唐骤然来袭,秘色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将手中的披帛扔掉!

秘色努力地推着苏里唐,想逃开他的怀抱。可是苏里唐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打算,他依然紧紧钳制住秘色,再次用自己的唇堵住秘色的,将秘色一切可能发出的反对之声,牢牢淹没在唇舌的交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