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特哥哥,乌特哥哥……”

高昌的午后,大漠流金,花影婆娑。一声嫩嫩软软的嗓音在姹紫嫣红之间柔柔穿过,追着前方那一抹亮紫色的身影,一路穿花过影。虽是一路磕磕绊绊,但是那嫩软嗓音的主人却始终执着地追逐着前方的目标,锲而不舍。

一丛丛、一架架的花开到荼靡潋滟,金色的阳光努力穿透花叶之间的缝隙,筛下丝丝缕缕的光线。

透过花叶的阻隔,层层望向前去,你会发现原来那个嫩软嗓音的主人根本还没达到花叶的高度,所以才会只看得见前方那一抹亮紫色的身影,而却看不到那嫩软嗓音的主人……

小小的女孩,不过五岁的模样,一身白衣红裙,双鬓垂髫。那粉嫩的脸颊便也似身上的衣裳,白里透红。整个人,宛若娇憨的莲苞,粉红柔嫩。

顺着小女孩的视线向前方望去,才知道那亮紫色的身影是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只将头顶的发丝松松绾住,奔跑回眸之间,松散在肩头的发丝飘逸如乌黑的丝缎,丝丝缕缕在他面颊与眼前轻舞而过。

他似乎在笑,却又似乎满怀的不耐,一边跑着一边还要回头来看,清澈的嗓音喊着,“你别跟着我来!”

无数的光影,斑驳跳跃着在他亮紫色的丝袍上闪过,却似乎丝毫不能掩盖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光芒。

有些人,天生便是带着光芒而来,举手投足都是光华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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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袍的男孩说得越不耐,那粉嫩的女童反倒追得越执着,“乌特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

许是跑得急了,只见那莲苞一般娇憨可爱的女孩,脚下一绊住,整个人扑通倒向尘埃无法想象,那粉嫩白皙的小小脸颊如果真的跌入尘埃,会伤成什么样子!这应该是连上天都舍不得看到的一幕吧……就在小女孩自己的紧张得闭住了眼睛,等待着最终来到的疼痛之时,忽然身子下一软,一个物体似乎抢先一步塞入了小女孩的身子与大地之间!

什么都没发生。

却又似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当小女孩终于一点点地掀开了眼帘,望向身下之时,却只见到之前那紫衣的男孩正被自己压在地上,一张俊逸出尘的面颊痛苦地被她的胳膊肘压变了形!

小女孩眸中泪花一闪,“乌特哥哥,痛痛……”

那紫衣的男孩望着小小的女孩,梨花带雨一般的哭泣,忽地心下一柔,将小女孩身子扶好,自己跟着坐起身来,垂下脸颊,低低地望著小女孩,用掌心轻轻地揉了揉小女孩跌乱了的发顶,柔柔地说,“莲初不哭,乌特哥哥不痛痛……”一串紫色的流光从紫衣男孩的眸底溢出,竟然比这盛夏午后的阳光,更为璀璨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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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的小女孩莲初却似乎根本就不买账,兀自嘤嘤哭个不休,一双被尘土弄脏了的小手胡乱抹上脸颊,一张本来粉嫩娇憨的小脸儿,霎时间“天下大乱”,将那美如娇莲的容貌彻底抹成了一个小花猫!

紫衣少年乌云特勒微微皱眉,哄着莲初,“莲初乖乖,乌特哥哥真的不痛痛,你不要哭了,好吗?”

“呜啊……痛痛啊……”小小的莲初哭声依旧,她脸上的色彩,斑斓依旧……

乌云特勒无奈地望天,轻轻说,“好了,好莲初,不哭了……乌特哥哥答应你,带你一起去捉蛇,好吗?看在你为乌特哥哥心痛的面子上,乌特哥哥就答应你了,你别再哭了,好不?”

“真的?”小女孩瞬间破涕为笑,一抹清亮如莲的笑容,从面颊上斑斓的脏污中乍然迸射出,让乌云特勒不由得微微愣怔。

“真的……”乌云特勒放柔了嗓音轻轻地承诺。

却没想到,下一秒钟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又从莲初口中爆发而出。瞬间转换的笑容与哭泣让乌云特勒措手不及到呆住。

他胡乱地拥住莲初小小的身子,“不哭了不哭了,都是乌特哥哥不对,以后乌特哥哥答应你,哥哥去哪里都带着你,好吗?再也不会躲开你,再也不会在你眼前逃掉,好吗?”

莲初的哭泣依然继续,哭得梨花带雨,哭得我见犹怜,“好……我也答应乌特哥哥,我去到哪里,也都要带着乌特哥哥……”

乌云特勒挣扎地闭眼,“莲初,那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莲初的抽泣更大声而起,“不好不好……因为莲初真的好痛痛啊……莲初的腿腿痛痛!”

啪乌云特勒的头上仿佛被一颗飞石击中!他失笑地望着五岁的小莲初原来她之前一直念叨的“痛痛”,压根儿就不是心疼他的疼痛,而是,而是说着她自己的疼痛!

亏得自己就这么乖乖地答应了带着她去捉蛇,甚至甚至还将这一辈子几乎都押上,结果却是会错了意,结果就这么“死”在这五岁小姑娘的手上!

吐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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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在午后的阳光下,恍若流金。

一个鹅黄衫子的小男孩,约莫七岁左右的模样,正站在沙砾中,仰头望向碧蓝的天空。

听着远处脚步沙沙之声传来,鹅黄衫子的男孩收回目光,望向脚步的方向,并不意外地看着一高一矮,一着亮紫长袍、一着白衣红裙的两条身影迤逦走入视野。

这两个人正是十岁的乌云特勒与五岁的莲初。

鹅黄衫子的男孩,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乌云特勒面上的沮丧更甚,脸颊微红着说,“没办法,又被莲初逮到了……霁月你再笑,我就揍你了哦!”

鹅黄衫子的男孩,原来正是霁月。

霁月索性笑得弯下身子去,“哈哈……乌特,我就说,你一定逃不过莲初的魔爪的,你就认命吧,哈哈……这么多次,无论你事先说得多坚决,却总是最终拖了她一起来,哈哈……难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吗?”

乌云特勒以手抚额,“待我一满了十三岁,我要告诉娘和父汗去,我要离开高昌,离开回鹘,离开西域,独自游历天下!当然,第一个便要躲开她!”

霁月又是一串笑声迸开,“哈哈……乌特,我明白了,你想游历天下的雄心壮志是假,想躲开莲初的折磨才是真!”

霁月的笑声未停,莲初那边厢却已经红润小嘴一撇,啪嗒啪嗒掉下了眼泪来。

她用小小的手握住乌云特勒的手,甜甜酸酸地说,“乌特哥哥……你又骗我……你刚刚还说过,从今以后你到哪里去都会带着我,可是刚刚不过吃掉一个蜜瓜的工夫,你就把那些话都忘了……乌特哥哥,你是大骗子,你不是男子汉……呜啊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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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特勒几乎晕厥,求救地望向霁月。霁月却做出一个爱莫能助的姿势,冲向他耸肩一笑,面上的表情憋到几乎五官挪移。

乌云特勒紧紧地闭住眼睛,仰望苍天,一副不得不认命的模样,继而睁开眼睛蹲下身来,轻轻握住莲初的小胳膊,“莲初……是乌特哥哥不对,哥哥不是男子汉了……哥哥跟你道歉,求求你别哭了,好吗?”

莲初抹着眼泪急急抽泣,“乌特哥哥,你要跟我保证,你要发誓!”

乌云特勒再次仰天长叹,幽幽地说,“莲初,哥哥发誓,未来除非你赶我走,否则我乌云特勒一定一生跟随在你的身畔,不离不弃!”

少年清越的嗓音在幽幽天地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