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色忍不住身子一阵耸动,没有真的呕吐出来,却惹来了山坡之下的艾山与身后几乎同时传来的两道声音!
艾山的呼喊尖利而痛苦,仿佛受了极重的伤,仿佛濒临死亡之前最后的呐喊,“不要伤害秘色!”
而秘色身后的那道声线,却是粗重而浑浊的,似是吼叫,又似低吟,带着笃定,带着志在必得的兴奋……
出于本能,秘色猛然回身望去夜色中,一头巨大的熊,直立着身子,巨大的嘴巴流淌着滴滴的涎液,双眸混浊着却清晰地印满了凶狠与贪婪!
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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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秘色转身回眸的刹那,她错过了太多的景象。
秘色错过了艾山如黑色的闪电一般从山坡上激射而起!
秘色错过了刚刚那几条救了艾山的身影,再次弹射向巨熊身后的藏衣男子!
更有两道白色的激流,仿如流星一般从莫高窟的方向疾射而来,同时拼命冲向了那头巨熊!
秘色呆住了,或者说那一刻她已经定定地站在那里,心神昏厥。
她没有看清眼前任何的事物,只是隐隐听得搏命一般的嘶声呐喊,听得布帛在空气中剧烈颤抖的声音,听得金属破空的尖利嘶鸣,听得动物以命相搏之时发出的狂乱吠叫!
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明明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还听得见耳畔汩汩的声响,却为什么动不了,也看不见?
求你,上天,求你……不要让我这般地蒙沌,不要让我这般地被动,不要让我仿佛置身事外……那些混乱的声响里,有我最爱的人啊有我刚刚脱离了生命的危险,刚刚以为一切终于雨过天晴的美梦……让我看着他们,让我亲眼看着他们安好。
不要再发生任何的意外,不要再硬生生夺走我刚刚握在手中的幸福……
对这个世界,对此番人生,我没有奢求,没有抱怨,所有的期望,所有的祈求,不过是能够伴着他,白首偕老,共度此生啊……
上天!如果你真的觉得已经给了我们太多,如果你真的一定要从我们另一只手里拿走代价那么请你拿走所有那些我们用不到的东西:王位、财富、容貌、青春……如果你还觉得不够,那么还有我沈秘色,请你拿走我的健康,拿走我的欢笑,只要只要留住他的平安,只要留下我一条命在,无论是否贫穷,无论是否病痛,无论是否苍老,无论是否丑陋……只要我们还能够彼此相视,只要我们还能互相陪伴……就够了,就够了。……
上天啊,就连这样,就连这样,难道也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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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之间一片清泓一般耀眼的光芒闪过,世界忽地一下子跌入了静寂。
死一般的静寂。
所有的人都不再移动,所有的声音都戛然停止。
天地之大,仿佛只有秘色一个人,悠然醒转过来。
月光如银,大漠寂寂,秘色狂乱地查看着身边所有的一切。
巨熊已经如一座小小的山丘一般倒在地上。巨大的血泊在它的身周形成暗色的阴影,一点点渗入流沙。
巨熊的身侧,静静地躺着两只白色雪狼……秘色的泪一下子奔出了眼眶那竟然是买色兹和瑟又麦!它们怎么会出现在敦煌莫高窟,它们怎么会知道自己遇险……它们,它们怎么会静静地躺在黄沙中,再也不动,再也不亲昵地奔向她?
秘色的双腿如灌重铅,在走向两只雪狼的时候,又发现了巨熊身后几个已然倒在血泊之中的人影有两个她隐隐认得出身量:一个是从莫高窟方向飞身而上,在自己身边慰问过的那个黑衣人;而另一个,则赫然是老梁家那位走马帮的女婿!
秘色心下涌起无穷无尽的凉意,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和直觉,秘色走到那女婿的身旁,一下子从他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一张独属于吐蕃人的黧黑粗犷的面容,惨白地暴露于月光之下,闪着死亡的荧光,挂着凶狠的不甘!
秘色踉跄向后。原来这所谓的女婿,根本不是那女婿本人,或者从一开始就是吐蕃人假扮的!
来不及细想吐蕃人为何会暗算自己与艾山,秘色只想着赶紧去找到艾山,找到他,看着他,确认他一切安好……
可是!看遍身周,找遍山顶,竟然不见,竟然不见!
艾山!
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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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整颗心都缩成了一团。
整个身子寒冷得,连牙齿都格格地战栗起来。
每一根头发都尖尖地耸立起来,每一滴血流全都迷失了自己本该要去的方向!
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全然寒凉。
拨不开的迷雾,绕不出的迷途,哪里才是方向,哪里才有出口?!
秘色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信念刚刚醒转过来的一刹那,刚刚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的前一秒,她眼前闪过的那个图像定然不是真的没有看见艾山被巨熊一掌拍开,整个身子如断线的纸鸢,直直坠下山崖!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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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山你在哪里,你快回答我,你快回到我的身边来!
不要吓我,不要躲着我啊,快回来,快回来……
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守着这静寂如死亡的黑夜,守着无边无际的荒凉!
我不行的,艾山,我做不到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到……
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你说过,要陪我走完这一生,不离不弃,不遗不忘。
你说过,我们一起就回高昌去,一起陪着霁月长大,再不分开,再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