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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注:述律平便是日后独掌大辽国的“独腕皇后”!她一力扶持幼子耶律德光继位,成为大辽国历史上的第一位“萧太后”……

九 辽瓷 11、一樽何处无风月【3更1】

契丹迭剌部霞濑益石烈,大辽国皇帝耶律亿的家乡。

原草离离,毡帐点点,牛羊马匹如散落在草原上的各色野花,星星簇簇。却有一处跳脱矗立而起的砖石搭建而成的瓷窑,高大着、突兀着,在茫茫的草原中,格外地惹人注目。

这里,正是秘色当年曾经做瓷的地方。虽然离开已有将近五年,但是瓷窑处处依然保持得十分完好,就连曾经跟着秘色的瓷工们,竟然也大部分都未离开。这里,每年还有固定的瓷器出产,大辽国内的瓷器商人们都以获得这里烧制出品的瓷器为荣。

这几天,这个瓷窑里忽然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先是拒绝了来自大辽国各地瓷器商人的订货,继而更是将瓷窑大门紧紧关闭,神秘得让外人无法一窥究竟。

可是瓷窑里明明日夜炉火通红,明明正在烧制瓷器……于是人们只能猜测,或许这个在契丹草原首创出瓷器的瓷窑,据说曾经烧制出秘色瓷的瓷窑,目下又在研制着什么神奇的记忆,又将带给大辽国一个又一个的惊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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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炉火彤彤,秘色坐在瓷窑里,一面守着炉火,一面竟然迷迷蒙蒙地睡着了。似真似幻的梦境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又站在瓷窑的门口,望着背对着自己的那个身影,素色的长袍宛如朵朵白莲,轻旋曼舞……秘色的心,悠然一颤,不知道,下一个瞬间里,那个身影转过身来,是不是还是会说,“我姓陆,却不是叫做陆吟,我叫陆天青……”

天青秘色,陆姓冠之……

一阵袅袅的疼痛,从秘色的心底旋绕着升起。不是很疼,却是撕心裂肺,长长徘徊,久久不去……

不由得在梦中又见到了那支荷叶杯,又见到了那镌刻于荷叶杯之上的诗句:“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在君塘上种,埋没任春风。”

……

身上忽有衣物倾盖而来,秘色一动,悠悠醒转,抬眼望向身后,才发现不知何时起,眼角已经挂了淡淡的泪痕。

艾山站在秘色身后,湛蓝的眸子里漾满怜惜,微微地皱眉,“不要这么熬夜了,回去睡一会儿吧。这一炉还要烧多久,我替你看着,你放心吧……”

秘色柔荑轻轻覆上艾山轻抚在自己肩头的手,“艾山,让我做吧……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为耶律亿和陆吟做一点事情了……我只有亲自守着,才能心安,才能觉得自己亏欠他们的,会因此而减少一分……”

艾山在秘色身畔坐下来,将秘色收入自己怀中,“好……只要能让你心安,那么我便陪着你做……”

秘色刚想拒绝,艾山连忙凝注秘色,用湛蓝的眸子阻止秘色接下来的话,“秘色,答应我,别再赶我走……这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也有我的份,是我从他们手中抢走了你,所以我也应该尽一份心……更重要的是,秘色,我知道,其实比起他们来,我真的不算是做得最好的那一个……我没有他们的耐心,没有他们的执着……可是老天竟然将你赐给了我……秘色,所以,请你允许我,多陪着你,多为你分担一些,好吗?”

秘色的心底一热,将艾山的手心摊开,放在自己的心口,“艾山……感情这件事,从来不是别人眼里的,不是谁做得最好才会得到最爱……爱情从来都是没有理由的,只能听从自己的心……它跳了,便是爱了,不在于是否会做得好,不在于是否会完美……艾山,只有你能让我的心,跳成这般的狂乱,你懂吗,只有你……”

是炉火跳跃的火花照耀的吗?

是瓷窑外的天际飞过了一颗流星吗?

还是,几案上新烧制出来的瓷器,簇新的釉色放射着诱人的光?

秘色惊诧地望着自己眼前,尽在咫尺的湛蓝眸子,深深刻入心版的绝世面容,竟然有一颗泪,直直地从那湛蓝的眸子里,急急跌落……

下一秒钟秘色便被狠狠地纳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胸膛贴着胸膛感受着那方胸腔里跳动得几乎爆裂的心脏,感受着他贲突的肌肉所凝聚着的强大的感情……

心,蓦地完整,再无悲凉,再无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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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回到了上京的耶律亿三日后收到了一个惊讶的消息,大辽国境内的各处瓷窑,竟然都能够烧制出釉色纯正的细致白瓷了,薄如纸、脆如冰,轻盈滑润,堪比当年大唐所出!(从瓷器发展来说,辽瓷最初还只是彩陶器向瓷器过渡的阶段,这个时候主要还是青釉的粗质瓷器,细致的白瓷对瓷土的选用、烧制的温度还是有相当的要求的。唐代白瓷发展到全盛,邢窑白瓷名满天下。)

尤其是迭剌部的瓷窑,更是一惊能够在白瓷之上,加绘釉上彩、釉下彩,甚至有的还能够出现釉上釉下的混合彩、斗彩!

在那个时代里,瓷器不仅仅是一种生活的器皿,更是一种财富的象征与文化的表征!曾经茹毛饮血的契丹刚刚进入大辽国时代,是多么需要在文化上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符号,而此时辽瓷的更进一步,无疑将成为辽国文化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份惊喜,对于耶律亿来说,甚至比回到上京就发现那些曾经悬空了自己皇位的政敌们都已经神秘地集体死亡来得更加重要!

毕竟,对于耶律亿来说,夺回皇位实权、消灭政敌,这不过是早晚都会实现的事情,纵然没有述律平替自己做了,自己在女真之时其实也造已经计划得差不多了而文化上的飞跃,却是超乎他个人能力之外的事情,只能寄托于时光的流转,只能寄托于历史契机的出现。本来以为还要等上百年的,竟然这么快便能够实现!

究竟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耶律亿问遍了每一个瓷窑,竟然没有人说得清是怎么回事,只是含混地说,瓷工们不过是注意了一下炉火的温度,把炉火的温度提高到了从前的两倍,又把烧制的时间由一个白天增加至一天一夜,便赶巧地成功了……

所谓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耶律亿知道定非那么简单,虽然只是两个数字的小小变动,但是这在中原的瓷器发展史上也是经历了数百年的烧造才摸索清晰的啊!

一定是有人!是谁,那究竟是谁?

难道是她?难道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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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与耶律亿一同班师还朝的陆吟,也从米馨儿的手中接过了一个以丝绒缠裹的物件儿。

一看那丝绒的模样,陆吟的心就已经惊跳不止,待得打开那丝绒,陆吟更是整个人如遭雷击!

一支荷叶杯,静静地躺在青色的丝绒之上,散发着幽然宁静的光。

这支荷叶杯,与当年陆吟做给秘色的那一支,几乎一模一样,一样的纤细娉婷,一样的釉色丰润,一样的闪烁着琉璃五色光……可是,陆吟却知道,这一支已经不是自己当年自己送给秘色的那一支了。

轻旋杯身,陆吟终于找到了两句诗:藕丝牵成缕,莲叶捧成杯……

陆吟的心悠然一晃,脚下怆然一个趔趄……

他仰望苍天朗月,心如潮涌,他知道,这是秘色在对他轻轻地告别了……

牵丝成缕,藕断而丝连……你说你会终生牵挂于我,不遗不忘,挂心铭记。

攒叶为杯,手捧而近心……你是说你会深深记住我对你的心,会珍惜,会感念……

可是秘色啊,秘色我要的何曾是你的不遗不忘,何曾是你的感念与珍惜?!

我只想做种植在你的塘心之上的一杆荷叶啊,飘动在你的身旁,终生相伴啊……

如今,你却将荷叶杯还了给我,便已经是将我的那颗心还了回来,再不收藏我的那份心意,再不容许我的那个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