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黑衣人在害怕……那种怕甚至是深入骨髓的,是从灵魂深处升发而出的凭他的身手,他怕的一定不是他自己的腾身半空的状态,而应该是,应该是害怕自己没有及时救下秘色,害怕秘色在他眼前遽然死去吧!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可是秘色就是在恍惚之中感知到了这种情绪……莫名的,牵肠挂肚的情绪……
而同样救下了自己李冰涵,虽然也有点点的紧张透过手臂传来,但是那种紧张却是不同的,那更是一种温和的关切,是一种出于人类本能的同情与担心完全无法与那黑衣人所表达出来的恐惧相提并论,完全不是一种内心的情感……
那黑衣人,他是谁?他究竟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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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见秘色已然悠悠醒来,李冰涵连忙舍了也正要醒来的德妃,转身回来抱起秘色的身子,“秘色,你还好吧?”
秘色听着李冰涵对自己的称呼从原来的“嫂夫人”,变成了闺名“秘色”,不禁微微皱眉。
李冰涵一看,连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哪儿摔着了?哪儿疼?”
秘色不着痕迹地尽量将身子从李冰涵的臂弯中向外挪了一下,勉强扯开嘴唇,微微一笑,“没事,没摔到身子,所以哪儿都不疼。少主,多谢你相救……”
两个人的气氛正有点尴尬间,看台上的一众宦官宫女都已经纷纷赶到了场下,呼啦一声围到了德妃娘娘身边,有的哭有的喊,一片人声扰攘。
胡姬也已经奔到了秘色身畔,紧张的看着秘色,用手搭住秘色的脉门轻探,又伸手在秘色各处的骨头关节拿捏了一遍,待确定一切无碍,方才舒了口气,从李冰涵手中接过了秘色。
听着身旁的人生扰攘,秘色微微皱眉,扬手对胡姬说,“我们先走吧……”
胡姬点头,扶起秘色,仿若当李冰涵全不存在一般,径直跨过他身边,扶着秘色走向球场的出口……
秘色心底不禁咯噔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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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秘色在胡姬的搀扶之下几乎要跨出门去的刹那,忽地背后传来无比铿锵的一声呼喝,“先等等,别急着走!”
秘色与胡姬惊诧回望,但见朱红色龙袍之中的李存勖已经从看台之上走下,身子是要走向德妃的方向,可是他的眸子却定定地望着秘色的方向!
不知为何,秘色心下又是惴惴的一下惊跳!李存勖他,竟然在微笑……他的笑,在春日的正午阳光下竟然也闪着金色的光芒,隐隐透明着,真挚而温暖……
就在秘色微微失神之时,德妃尖细的嗓音突然扬空抛起,“你们哭什么,喊什么啊?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急着给我哭灵啊?还不扶我起来,我的衣裳都脏乱不堪了,还不赶紧给我擦干净啊,待会儿我怎么面见圣驾啊……”
那尖细的嗓音说到后来竟然已经隐隐带出了哭腔……本想艳冠群芳夺君笑颜,却不想反倒跌落尘埃弄得个灰头土脸!
本来打算在马球场上展示一下自己的美貌与球技,便能惹得皇上今晚再度驾临了,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秘色听着德妃那失措的尖细嗓音都不由得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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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德妃的尖叫,本来笑容和煦的李存勖忽地面色一凝,走入人群,望着德妃,“还不起来么?好好的一场内宫马球赛,被你搅成这般,还有什么哭叫的?!”
李存勖的嗓音里仿若结着冰凌,刺得德妃身子一阵哆嗦,慌忙收拾起铺散一地的裙摆,默然站起。
李存勖望着德妃的狼狈,微微皱眉,眸光不由得又飘向秘色的方向同样的大变之前,那个红裙的女子,非但不见狼狈,她那坚毅的面容,闪烁的眸光,反倒让她整个人焕发出一种别样的美丽,艳若桃李,夺人眼目!
李存勖的目光,自然逃不过德妃的眼睛,她忽然凄然一叫,跪倒在了李存勖的面前,扯住李存勖的龙袍下摆,凄凄切切,“皇上……都是那个舞娘的侍女,故意用球杆攻击臣妾,才让臣妾急惶之下进退失据……”
李存勖猛然回眸瞪视着跪在眼前的德妃,“你再给朕说一遍,朕没听清楚……”
不管李存勖这个皇帝做得如何,但是李存勖在沙场之上的骁勇却是人人皆知!他甚至经常一马当先,独自闯入敌营,见人便杀,他凶狠的眼光让所有敌人见之丧魂!此时,李存勖用这样的眼光凝视着德妃,作为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不被吓得目瞪口呆!
那德妃倒也并非凡品,兀自咬紧了牙关,虚弱地说,“都是那红衣的侍女,才害得臣妾扰乱了内宫马球盛会。陛下,您要好好责罚那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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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场外的人们只见到皇上都亲自走下看台来看望德妃,更是证明了心中的猜测,皇上果然如今是独宠德妃的……皇上甚至还躬下身去仔细凝望着德妃,定是四眸相望,情深缱绻吧?
怎地会怎地会只见李存勖猛然高高滴抬起自己的一只脚,一脚将那德妃踹翻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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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绿腰 13、三十六宫土花碧
“皇上……”
“皇上……”
一见李存勖蓦然动怒,场中场外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子的人。
那德妃更是惊得忘记了哭泣,匍匐在地,泪痕犹在。她只是想不通,不过是一个伶人的侍女,几乎是这皇宫内院中地位最为低贱之人,就算自己对她有所冤枉,那李存勖也绝不至于为了她而对自己这般无情啊!
不管怎样,昨夜自己刚刚尽心尽力地服侍过他。一夜夫妻百日恩,怎地这夫妻恩情都比不上一个低贱的侍女,她怎么能甘心!
不管如何,德妃还是知道眼前的形势不容得自己硬撑下去,只好跪行几步,扯住李存勖龙袍的下摆,仰起梨花带雨的面颊,不敢放声哭泣,只是隐隐抽泣着凝注李存勖,“皇上……皇上……臣妾错了……求皇上您不要动怒。就算臣妾的性命不值钱,但是皇上您的龙体可是千金珍贵啊,不要为了臣妾这般大动肝火,不然臣妾真的是纵然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啊……”
德妃的话让李存勖长叹了一声,“你若真有此心,有何至于此?!你若真有此心,当初又怎会骗朕!你明知道这是欺君罔上之罪,你竟敢去做!你是太不将朕放在眼里,你是觉得朕太好欺了,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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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勖此言一出,身旁众人全都云里雾里,实在是听不懂皇上在说些什么。
只有德妃,浑身重重一震,双手颤抖着从李存勖的龙袍下摆滑落,整个人颓然跌坐在昏黄的尘埃中,面颊比纸苍白。
原来皇上此时的怒,并非是为了自己冤枉了那个侍女啊……而是因为那夜的事,而是因为那个误会啊……
德妃凄惶地收拾起再一次被尘埃湮没的孔雀纱裙,在昏黄的尘烟中,孔雀纱裙只剩下了翠绿一种色泽,似碧似蓝,幽幽如诉,“皇上……即便当日,臣妾也真的不是有心欺瞒于您……臣妾的确是喜着绿裙,臣妾的闺名就叫做翠萍,所以当皇上那晚在御花园中偶遇了臣妾,借着月色问臣妾是不是那个翠衣的姑娘时,臣妾自然只能回答是啊……难道哪里错了吗?难道后宫之中还会有哪个嫔妃亦如臣妾一般,喜着绿裙吗?……”
李存勖黑如墨玉一般的眸子紧紧眯了起来,语气轻柔得仿如这三月的春风,缓缓飘拂进德妃的耳鼓,“是吗?……原来真的是你啊……那么你倒是给朕讲讲,那晚朕都给你讲过什么故事啊?……如果讲得对了,朕从今日起对你独房专宠;如果讲得一个字不对,朕便会将你打入冷宫,永生永世不得出来……”李存勖又将身子向德妃的身前凑了凑,无比亲热地贴在她的耳畔,柔声细语,“不但打入冷宫,朕还会吩咐太医院特别为你准备一碗汤药,加入麝香与红花……让你了却所有的期待和念想,就算你腹中有可能孕育下朕的孩子,朕也绝不让他生下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