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色宛如从绝壁之上跌落,身下是深不见底的黑,秘色只能无助地听凭身子,跌落、跌落……

陆吟,你,终于要,放弃我了,对么?

我这般的,不堪;这般的,不知羞耻……终于耗尽了你,所有的耐心和深情,对么?

上天!你对我这般不公!

如果注定我与陆吟当年的相遇,如果注定我们今生会一结连理,为何你偏要横生劫难,偏偏将我的命运推偏,走入一个陌生的民族,走近一个陌生的男人!

如果能有来生,如果能让我重新选择一次,请赐给我一颗静如止水的心,只对着他一人情动,只对着他一人微波潋滟……

就让此生归去,换得来生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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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介可汗惊恐地看着身下的秘色,如一片破败的叶,苍白着,萎顿凋落,他身体中那一份刚刚燃烧至沸点的激情宛如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蓦地熄灭……

逼仄的床帐之间,两个颓然破败的灵魂,都在为情恸,都是沦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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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介可汗惨然地望着全无生意的秘色,心下翻涌起寒凉的痛。

不过都是越州初见,不过都是十年的心念,为何陆吟便可轻易打动秘色,而自己却如何也不能令秘色展颜?

十年前,江南越州,大云光明寺,彼时彼地,当年还叫做乌西特勒的乌介可汗,也恰是身处其间!

摩尼教那时被回鹘奉为国教,借着回鹘与大唐的友好,摩尼教得以在中原大地畅行传播。为了显示对回鹘的重视,大唐特地在越州、扬州等地兴建摩尼教寺院大云光明寺。

作为回鹘王子的乌西特勒,跟随摩尼教高僧前来大唐修习,便也是在越州的大云光明寺,邂逅了秘色。

看着白衣的少年送了面人儿给翠衣的小姑娘,看她颊边绽开幽幽的红,乌西特勒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憋闷得无法呼吸!

不过只是一个面人儿!凭什么她遥望着它痴痴地凝望!

乌西特勒一直尾随着秘色,转到无人的墙角,他忍不住拾起地上的石子,抖手扬出!

面人儿突被击中,从秘色手中倾泻而飞,眼见了就要落入路边的池塘,秘色顾不得安危,倾身扑过去挽救,不想裙摆被池塘边的岩石挂住,眼看整个人就要跌落水中!

乌西特勒大惊!拼着自己刚刚修习不久的轻功,飞身扑救,险险在落水前的刹那,将秘色接入怀中!

遽来的危险将秘色推入昏迷。

乌西特勒环住秘色,为秘色掩住散开的衣襟时,不经意地瞥见,秘色锁骨与肩头之间,有一抹殷红如花的胎记,就像一只翩然的蝶,静静栖息在秘色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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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节预告:秘色已成残花之身,心虽然还在牵系着陆吟,但是身子毕竟已经被乌介可汗强夺了去。身体的碰撞、感情的交锋,到底哪一边能占据上风,成为秘色未来命运的主线?

4、只是当时已惘然(1)

骤雨如瀑,电闪雷鸣,陆吟顾不得周身早已湿透,兀自指挥着官兵,筑起土堰以阻住洪水向粮囤内倒灌。

虽然天德城地处西北干旱之地,但是严谨的筑城格局依然留有相应的排水系统,只是因为多年来不曾用到,所以往日里的维护多有疏失。

更令陆吟惊讶的是,粮囤本修筑在地势较高之地,可是却分明有人事先开挖了沟槽,引水流下泻,集聚窄沟内,终引致水位急剧上涨,威胁到粮囤的安全……

城内的民居更是如此,排水的系统淤积泥土,而那些泥土分明是新翻动过的模样,显然是有人事先动过的手脚!

陆吟心下警铃大作,他敏感地觉察到这事件背后绝对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可是情急之下却无法厘清思路,只能把握住眼前,先将城内的洪流扼住才是!

究竟,究竟这阴谋所为何来?

如果是回鹘终于要与大唐兵戎相见,却为何根本不见回鹘军队乘乱来攻,仿似这一切不过是想让城内大乱,借此扰乱守军的视听……

如此苦心地策划这场纷乱,究竟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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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放之时,一夜的豪雨终于止歇,留下一城的狼狈。

街上淤泥粘腻,无数的碎瓦堆满街角,整夜未眠的人们凄惶着眸子,畜栏里的牲口发出丧家的哀鸣……陆吟心情沉重地望着周遭,心下是无比的挫败。

身为将领,面对回鹘数十万重兵压境,都未曾半分思量,而如今却无法打赢上天,只能在上天突发的淫威之下,苟延残喘。

房舍凋敝,人心凄惶,这些场景成为了陆吟心中,最深的痛。

此时,他心里忽然极度地思念秘色,思念她微微的笑,思念她鬓角颈间淡淡的馨香,那些之于他,都是疗伤的良药。

良药和缓,静水流深,此时想来,原来他早已经深深中了秘色的毒,这一毒便是整整的十年。

心思一经确认,陆吟忽然再也顾不得眼前的一切。他想马上见到秘色,他等不及告诉秘色自己的心意……

陆吟将眼前的事情托付给副将,起身飞奔着冲回天威将军府邸,映着初升的朝阳,他本已湿透的粉蓝色长衫,在清晨的空气里层层沥干,每一条丝缕上都跳跃了阳光的金色,翩然的衣袂宛如彩蝶轻舞翩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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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秘色!我回来了……”陆吟奔进府门,禁不住失态地一路高呼,却在望见芜烟呆坐在秘色门口呜咽时,骤然停住了脚步。

心,咚咚地跳,似乎冥冥之中已有预兆。

陆吟忽然不敢走近秘色的房门。他缓下脚步,一步一步走向芜烟,轻轻地问,“芜烟,小姐她还没有起床,是么?是因为你吵醒她,她吼了你,所以你才坐在这里哭的,是么?”

芜烟一见陆吟归来,那本来拼命压抑的哭泣立时喷发出来,变成嚎啕,“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小姐她,小姐她不见了!床上到处是殷殷的血迹,小姐的衣服被撕成了碎片!我到处找,到处喊,却再也没有找到小姐!”

芜烟匍匐着爬到陆吟脚边,抱住陆吟的大腿,“少爷,你杀了我吧!都是芜烟伺候不周,都是芜烟好不容易熬过了雷雨睡死了过去,才让小姐遭遇了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