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不禁偷望秘色,心底泛起浓重的疑惑这个身着翠色汉装的女子,究竟是谁?她如何竟能得到艾山惕隐的另眼相看?
不过,疑惑归抑或,侍卫们却已经不敢再拦阻秘色,因为秘色已然身在艾山怀中,拦住了秘色岂不是等于拦住了艾山惕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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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依偎在艾山的怀抱中,缓步走向内宫。几番想要挣脱开,以避开进进出出的宫奴们,惊诧的偷望,但是却被艾山强健的臂膀阻住,不得脱身。
秘色黯然,低声对艾山说,“艾山,放开我吧……宫里的人们都在看着……”
艾山不但没有放开,反倒更加紧了臂力,“不,我不放,我就是要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说着,又是幽幽一叹,“秘色……求你了,不要再躲开……让我多拥着你一会儿……再往前就是父汗的金帐宫了,让我一直拥着你,走到那里……”
秘色的心一片酸涩。她听懂了,艾山是真的在怕,如果进了金帐宫,便可能从此再也没有如此相拥的机会……所以在那之前,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便是让所有人惊诧地观望,艾山也不想浪费这最后的每一个分秒……
秘色努力忍住泪意,将身子配合地向艾山怀中更深地依偎去,让他那熟悉的气息重重将自己环绕此去,也许,此情此景,只能在梦中,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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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不知要走多久。这座宫,不知有几多重?
就在窃希望这一路永远没有终点,这宫城永远没有尽头之时,垂眸低首的秘色忽地感觉到艾山的身子生硬一顿,那环抱着自己的双臂,颓然松掉。
秘色一愣,抬眸望艾山,却见艾山面上表情满是凄怆,坚毅的下颌用力收紧,突出的喉结上下急速滚动。艾山那湛蓝的眸子,泪光闪动,他的双眼紧紧地望住前方,一瞬间似有千言万语默然流过……
秘色心下惊跳!他顺着艾山的目光,向前望去那个人是谁?
那个站在金帐宫门前,被数个宫奴勉力扶住身体的人,是谁?
那般地羸弱,那般地苍白,那般地明明已经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却偏偏还要站在门外的风中,努力仰高自己的头颅,遥遥地望向宫门的方向!
为什么那么傻?
为什么那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为什么,明明知道这几个人一定会进宫去拜见,还要偏偏亲自离了病榻,出来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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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畔的几个人,包括艾山,已经呼啦啦全都跪拜下去,可是秘色却依然愣怔地望着那人,仿佛整个心魂都已经飞到九天云外,无法动作,无法反应,只能呆呆地望着他,任凭泪水串串跌落……
他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啊?
他怎么可以,都不告诉自己一声啊?
自己记忆中的他,永远是那么强健而昂藏,带着狂狷之气,带着霸主之风,牢牢地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从不迟疑,从不彷徨他是草原上最出色的王者啊,怎地会忽如一夜之间,憔悴若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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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抹翠色的身影,悄然融入朦胧的视野,乌介可汗本已虚弱不已的身子,几乎站立不稳,多亏身畔几个宫奴的勉力支撑,才不至于倒在当场!
是她!
是她,回来了……
真的是她,回来了……
从来,都是自己强行将她掳至身边,一次,又一次……
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她自己,回来了……
离开了那么多年,离开得杳无音讯,秘色她竟然自己,回来了……
一串泪,从乌介可汗眼眶中滑落。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他以为自己不得不带着满满的遗憾离开这个世间,只能守在下一次轮回的渡口,只能强撑着自己不过奈何桥,才能再次见到她的身影,才能等到她的到来……
上天,终于不算薄情,竟然在他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之时,见到了她的归来……
刚刚,听得侍卫们禀报,说耶律妃与艾山惕隐已经到达了宫门之外,且听说随行的还有一位身着翠色衣衫的汉人姑娘,那一瞬他干涸的心里忽然似有春水流过,于是挣扎着起身,顾不得太医们的苦求,坚持着走出宫门,去迎接他藏了一生的梦想……
乌介拼尽全身的气力,向秘色遥遥伸出手去,努力绽放一朵微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再那么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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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见乌介向自己遥遥地伸出手来,秘色的心重重悸动。
她多希望,这一刻会发生在十三年前,发生在大唐江南的越州,发生在摩尼教的大云光明寺前!
如果是那个时候,如果他向她伸出了手来,是不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写?不会再有那些颠沛流离,不会再有那些百转惆怅,不会再流那么多的泪水,不会再有这么多的心伤啊……
如果相遇,请早一些表明自己的衷肠。
如果相逢,定要明白说出心底的渴望。
一等待便是无尽的蹉跎,一晃神便是擦肩而过啊!
秘色低低拭泪,抬起头,也努力绽开微笑,迎向乌介可汗的微笑,朝向他伸来的手,踏上台阶,一步一步,缓缓走去……
身后,有沉痛如针的目光,深深扎在自己的背上,却不敢回头,却不敢想望。
对不起……艾山。
对不起……
如今他已经是一个生命垂危之人,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伤心、难过。
你毕竟还年轻,你未来的岁月还拥有那么多的精彩,所以我只能放弃你放弃我自己,对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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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介的手,终于抚上了秘色的秀发。那瘦弱到已经骨节嶙峋的手,颤抖,再颤抖,想要帮秘色捋顺鬓边被风吹乱的发,却已经颤抖到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