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终于在数日后被打破。

一切来得毫无预兆。一切,却又来得情理之中。

陆吟被黠戛斯的达干大人(官职名,意为“统知军务事”)送入宫来……

那一天,所有的宫奴都壮着胆子违反了宫中的条律,撇开各自的岗位,汇集到后宫环绕着山壁外延的回廊之上,向外眺望着那一幕如梦似幻的奇景。

秘色也被古丽拉着,隐身于宫奴群中,抬着眸子向外观望。

那一刻,她还并不知晓是陆吟来到,只是听说又有新的男妃被选送入宫,只是听说这位新来的男妃清雅如莲……

那一刻,天空湛蓝而透明,草原上一片生机盎然。金色的阳光洒满朱红色的山壁,亮紫的牙帐丝绸围墙潋滟着梦幻一般的光晕。天地一片恬静,时光如静静的溪流潺潺流转。

忽地,有竹笛清音破空而来,浩渺天地,处处轻舞飞花……

飞花清音之中,一匹白色的骏马踏风而来,马上男子身穿月蓝色丝绸长袍,外罩粉蓝色轻纱长衫,飘然的发丝只用一根白玉簪轻柔挽起,在头顶处攒起一朵发髻,状似九瓣清莲……

再走得近了,宫奴们惊讶地发现,那粉蓝色的轻纱长衫之上,用水墨丹青之法,绘出朵朵娇莲。墨染莲叶,莲朵粉嫩,墨迹颜料完美地渗入纱线,晕染出满塘清韵,仿佛只要一阵清风拂来,便会有瓣瓣莲花、幽幽莲香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笛音、飞花、纱衣、莲郎……究竟哪一个是真的眼前,哪一个是幻在梦中?

究竟是笛音清越,恰似飞花曼舞;还是飞花舞来,清雅宛若笛音?

究竟,是纱衣上的娇莲让那男子有了莲花的清韵;还是那那男子天成的清雅,点睛了纱衣上的荷塘?

当,那清雅如莲的男子,抬眸向上绽放一朵笑容,宫奴们才如梦方醒,所有的幻象隐匿不见,眼中心中便只剩下这莲花一般的笑容!

若比莲花花亦羞,刚刚从一个迷梦中醒来的宫奴们,便又一头栽入了另一个梦境,梦境中清莲与微笑,比翼旋舞……

所有的人,都醉了,醉在这梦境与现实之间的美妙腾挪中。无论是梦幻,还是眼前的现实,竟然都完美得不可思议这些美妙的感觉都是缘于眼前这个如莲清雅的男子啊!

终于,终于,宫中又再次出现了一个极致的男子,可以跟那让可汗爱逾珍宝的艾山媲美。哦不,他们两个又是不能相比的,他们一个来自浓黑的夜色,一个来自光明的白昼;一个似致命诱惑的毒药,一个如涤荡灵魂的清莲……同样的俊美,同样的倜傥风流,同样的摄人心魂却也同样地令人扼腕叹息……

这般耀眼的男子啊,却也不得不屈从于沦为男妃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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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所有的宫奴心里,快乐都是占据着上峰的。虽然心知肚明,这清雅若莲的男子,只能是可汗的男妃,但是毕竟可以日日见着这绝色的男子,些些少少也可满足每个女子心底的一缕幽梦。

却,除了,秘色。

秘色心底重重炸开惊雷!虽然早已知道陆吟会被送入宫中,虽然自己入宫也正是为了营救陆吟而来……可是此时,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打乱了初时的计划,艾山的突然出现让秘色本来已经不堪重负的肩上,再添重担!

艾山。陆吟。两个同样绝世风华的男子,却竟然都跌入了这般的泥潭,究竟该如何相应?

孰先孰后,孰重孰轻啊?!

不能让他们沦落入这般的命运,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他们出去!秘色心底燃起熊熊的火,烧灼着五脏六腑,牵扯出炽烈的疼痛!

尤其是尤其是抬眸望入陆吟那扬起头来,若有似无朝向自己抛来的一抹笑意,秘色的心便更如直直跌进了烧红的油锅!

陆吟……你怎么了?难道你的心魂已经麻木?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么?一失足就是千古的悔恨,一向前就是永生永世的不得超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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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来啦,可汗亲自来迎接这位莲郎啦!”身畔已经如痴如醉的一众宫奴们,忽地又是发出了惊呼!

秘色随着她们艳羡的目光回望帐幕清白若高天流云,丝绸围墙在金色的阳光下潋滟起华贵的紫色光晕。牙帐之前,凝立一人,大红的织锦长袍翻搅起草原上最为亮眼的光芒,碧色的眸子漾满桃花春水,他长长的发丝被一顶绞丝双龙如意金冠轻轻压住,发尾如丝飘扬在草原的风中。最销魂,是他眼角一朵黥面的妖娆红花,花脉袅娜,蜿蜒曼妙,和着他浓丽的笑,艳若招摇的曼陀罗……

身畔,不知是哪位宫奴低低地喃喃,“天啊……他们两个,都好美啊……一个是冶艳的红花,一个是清雅的白莲,如果并肩站在一起,那真是绝美的景致啊!唉……只是,可惜,他们都只能爱着男人,或者被男人所爱,他们的心中永远没有我们这些女人的存在……”

另外一个宫奴接口,同样低声地喃喃,“是啊……如果能拥有这样的男人,我情愿三世当牛做马,只求今生快乐……”

紧接着便又有一个严厉的声音插进来,“你们不想活了!在这种场合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这话一旦传到迪丽拜尔大阿姆或者可汗耳朵里,你们还能保得命在么?!”

身后,又是一阵衣料摩擦的悉悉索索之声,然后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秘色心下黯然。她们都认定,拥有这般优秀的男子,定然是三生三世的造化吧……可是为什么,自己真的有机会拥有他们,却非但没有半分的快乐,反倒是生生世世不尽的迷惘与惆怅?

快乐与甜蜜,仿佛永远只是蜻蜓点水、萍水偶遇;而随之而来的那些悲伤,才是常驻生命,徘徊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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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见可汗莫伦思亲自来迎,陆吟急忙甩蹬离鞍跳下马来,疾步向前,待到三尺相距之时,一撩粉蓝轻纱长衣,双膝跪向尘埃!

随着陆吟膝头向下一弯,秘色的心跟着咯噔一声脆响……

陆吟……你这般,又是,为何?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清雅若莲的你!奈何跪落尘埃,奈何跪拜邪君?!

他不是要赏赐给你功名利禄,他是要将你推进无底的深渊啊!你本该明知若此,却又为何甘心折膝?

不过一切仿佛都要刻意跳脱秘色的愿望,尽管无法置信、不能接受,但是秘色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吟双膝扑通跪入尘埃,激起细细碎碎的尘土,微微扬起,在金色的光晕中,漾成淡淡的光雾……

一颗泪,瞬间跌落。

一颗心,倏然迸裂……

难道一切都不过是水中的月、镜中的花,纵然你清雅若莲,也不得不屈从命运,轻易抛下心底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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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如花莲郎!达干大人果然所言不虚!”莫伦思妖娆的笑,沿着他眼角黥面的花,细细绽开。他双臂一托陆吟的双肘,借势将陆吟带至臂弯,两人四目相望,天地云淡风清……

一干人等,都在拼命向前挤着身子,想亲眼目睹这一双天地造化的毓秀璧人,想仔细瞧瞧可汗对这位新入男妃的待遇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