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很难过。”夏鸢安慰他,“但我们也很担心你的状态……许淮,你真的不要怪自己。孔栀的身体早就不适合活下去了,每个疗程繁重的化疗,她也撑不下去。”
“你有问过她想继续活下去的想法吗?”
许淮被问到这个,眼神有些茫然,攥着游戏机手柄的手指也停下。他盯着电视画面上互相斗殴的两个小人,他操作的主角很快被怪兽一拳打死。
其实他真的没有问过孔栀是否想活下去。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顾着赚钱,拼命的要把这些钱送到孔栀所在的医院,问候孔清几句孔栀是否安好便又转身于疯狂的赚钱工作中。
他默认孔栀一定想活下去,准确的说是他想让孔栀活下去,因为他喜欢孔栀,所以从未问过对方的意愿。
他知道孔栀做化疗很痛苦,但不知道痛苦到什么程度。他知道孔栀身为聋哑人,遭受着被社会边缘化排挤、被同龄人打压排斥的境地,但从没有过多关注这些。
应该说他自从把孔栀从学校接回来后,因为病情的缘故没有再把她送到学校,也没有详细的去了解其他。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吗?
许淮攥紧了游戏手柄,耳边只传来电视屏幕的各类音效声。
*
“季游,这封信是那孩子生前写的,她去世的突然,护士查房时只看到这封信放在床头柜上,还帮着操办葬礼的事,把信收到抽屉就给忘了。”
季游接过主任医师递过来的信,看了一眼封面娟秀字体书写的“给许淮”三个字很显眼。
他垂下眼睑把信收好,给主任医师道谢后准备出办公室,又被对方从身后叫住:“你爸妈找你呢,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季游:“我不想接。”
“到底怎么了呀?”主任医师叹气,“你以前可是很听你爸妈的话。”
季游看了下腕表的时间,他还要回去给许淮做饭,然后让Satan把饭菜送到许淮房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对方也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你不会是因为给那个孩子找医疗资源,才和爸妈闹翻的吧?”
“不是。”季游回答的干脆利落。他心想爸妈肯定不能说儿子成同性恋。
“可这几天你可是尽全力的给那孩子找医生。北京、天津、上海、香港,全国各地凡是能做这方面手术的医生,你都找了。”
主任医师有些于心不忍:“何必呢?我看那孩子的求生欲也确实不强,投入再多的药物和医疗资源也无济于事啊。”
当一个人确切且坚定无比的想去死,就算是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也无法把人救回来。
季游摸着这封信,应下对方的话就离开。
坐上直升机时,季游本不想翻看这封信,但他突然想起主任医师对他说的话:【我看那孩子的求生欲也确实不强,投入再多的药物和医疗资源也无济于事啊。】
季游立刻把信封拆开,视线触及这封信,慢慢读下去后一颗心逐渐跌落到谷底,指尖几乎攥不住信纸的边缘,直升飞机的窗外,风猛烈掠过耳边差点就要把这封信吹向繁华的夜空。
他看完整封信,沉静默然了许久,决心不把这封信给许淮。
毕竟这封信里的内容,如果真的给许淮看的话,他一定会崩溃的。
然而季游回家后就觉得不对劲。他先是做饭让Satan送到房间门口,但小机器人叫了几声都没人没门。
他意识到不好,把Satan推开自己冲进房间。但幸好他看到许淮没出事,只是人呆呆的坐在电视屏幕前,手里攥着游戏手柄没有说话。
季游松口气的同时也立刻提起心神,他走过去让许淮坐下,犹豫着伸手去碰对方的肩膀:“电视怎么开着不玩?”
许淮没反应,还是呆呆的看着电视屏幕。
季游这下慌了,他叫了几声许淮的名字还是没得到回应,伸手摇了几下对方的肩膀,加大力度后把人推到地上。
许淮的神色这才逐渐恢复正常,瞳孔也逐渐聚焦在季游的脸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季游的神色冷淡,伸手帮他把电视屏幕关掉,“有心事吗?”
他起身帮许淮整理房间,游戏机、弓箭等东西。现在他们住在一起,这些琐碎的家务都是季游来做。他其实挺享受这种感觉的,许淮的一切都由他来安排。
“你说……孔栀有没有可能根本不希望我救她……”
季游整理游戏机的手顿住:“这话是她生前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猜的。”
季游原本咬紧的下颚放松了些:“别乱猜。”
许淮的声音越来越低:“你说她生前那么痛苦,我却让她活这么长时间、做太多次化疗。她很多次都和我说不想活了,我都没听进去过……”
“因为我喜欢她,所以一心想把她留下来,从没想过她做化疗痛不痛苦,每天被病情折磨有多难受?”
季游的喉咙动了动,不敢转身看他的表情:“不是这样的。”
许淮低声继续说道:“有没有可能……我一直以来都做错了。”
他的声音逐渐压抑不住,哽咽声变得清晰,“我的喜欢也是自私的,因为我只想让孔栀活下来,让她多留在世间更长时间,可是并没有真正问过她愿不愿意。”
“她万一早就不想活了呢?化疗很痛苦,她每天吃很多药也很难受,听不到声音说不了话,永远被困在医院的那一方小小天地。她无法上学和工作,接触不了更多人,每天一半的时间都在昏迷,见到的人都是医生和护士。”
“这是孔栀每天都要经历的事吧?”
“可是我不了解她的痛苦和难过,我只想让她活下来。因为我喜欢她,可我的喜欢是自私的,我没有尊重过她的意愿,没有问过她的想法。”
“孔清想让她活着,我想让她活着,无是非、左格、夏鸢他们都想让她活着。”
“再多人想让她活着也没用啊,真正能够决定她生命的人是她!只有孔栀有资格决定自己是否想活……”
许淮的肩膀抖动,咬紧牙关,绷紧的下颚淌着泪水,哽咽的哭声从喉咙挤出:“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