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淮都做好了自己可能会被轰出去的准备。

季母按捺不住想把他赶走,手伸到季游身后就想把人拉过来,脖颈间突然触到一只锋利的凉薄刀片,冷透刺骨至心脏。

她颤抖的眼珠向下瞥,顺着握刀人的手指和腕部一路向上,看到季游那张淡漠到清心寡欲的脸。

她怎么也没想到,亲自抚养长大的儿子会把刀横在自己的脖颈上。

“我是找人过日子,不是找爱因斯坦搞研究。”季游的声音很轻,无形中却如泰山般的重量压制在父母的肩上,一点点碾碎他们肆意生长的优越感和妄念。

“我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你们无法舍弃我,可我却能随时抛下你们。多年培养精英儿子的心血是否毁于一旦全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现在生二胎也来不及了吧?不过要是体力好,你们还能做试管,要不就去领养一个吧。”

季父差点被气的呕出一口血。

“你们再往前一步,我真的会对你们动手。”

刀片往前动了一下,季母顿时发出刺耳的惊叫。

季父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室内空气逐渐凝固,沉默静止到许淮似乎都能听见细微呼吸声。

他怔在原地,看季游拿刀的这一幕,炙热思绪翻涌至指尖颤抖,胸腔好像有什么东西激剧烈起伏到想吐出来。

许淮从没想到季游为了他做到这一步。

薄利的刀刃割紧脖颈皮肤,渗出的些许血珠瞬间让季母感到崩溃。她颤抖着往后退两步,双手紧紧捂住脸瘫坐在地上下颌绷紧,泪水从指缝间涌出纷乱地落在地板,啪嗒啪嗒的声音很清晰。

“我品学优良的儿子……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沉浸于崩溃到难以言喻的情绪。

季父嘴唇颤抖,眼睛也浑浊不少,似乎是第一天认识眼前的儿子。

季游收回刀刃,血珠沿着刃角往下滑落在地上。他的视线放在满是针孔摄像头的塑料袋,声线平静的回应:“不是突然就变成这样,而是一直都这样。”

他咬紧了最后那五个字。

*

季游等父母走后,重新换了中枢密码锁。确认其他人都进不来后才放心。

他走到沙发边,挨着许淮坐下,眼神落在这人身上又踌躇着想开口。

地板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青蟹和龙虾被放进冰箱,连洗衣机都在转动,翻搅弄他们两人的衣物。

刚才剑拔弩张、对立怒骂的场景陡然不见,空气只留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是我没做好预想,没料到他们会来。”季游低声道,“刚才吓到你了吗?”

许淮仔细想了想:“确实有点。”

他以为季游很懦弱,面对任何事都会置身事外,深刻践行着身为旁观者的罪恶,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季游觉得空气有点闷,他打开电视换到武林外传,然而看了一会儿也没看进去,屏幕画面和人声混杂让他的心越发焦躁。

刚才父母的到来打碎了外壳似的,完全剥离出另外一个他。

翻涌复杂的苦涩情绪在内心逐渐堆积成潮水,一点点从脚底漫过心脏流淌至四肢百骸。

他看不下去电视了,许淮则完全不同。

刚才的插曲并没有让他的心有什么变化,顶多就是对季游的另一面感到诧异。但很快他便被电视画面吸引,沉浸于其中的剧情和音效。

“你肯定会想……为什么我喜欢你还和他们做那种事。”

许淮听到这话,看电视的眼神逐渐凝滞。

季游的瞳孔幽幽的折射电视屏幕蓝光。

“我小时候带朋友来家里玩,爸妈问朋友期末考了多少名才配和我玩。这是当着朋友的面问的,后来再也没同学敢去我家。”

“中学,我爸妈告诉我要抓紧一切时间来读书、结交权贵子弟。我只有考得好才能得到他们的夸奖,只有做一个优秀的儿子对他们来说才有价值。”

许淮看向他。

季游猜出他的想法:“你肯定在想,这些和我伤害你有什么关系?”

他轻扯唇角,深吸一口气:“确实没关系,你就当我是在胡说吧。”

许淮的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视线落在地板上满袋子的摄像头:“还留着吗?”

季游心想确实不该留,起身想扔掉那只袋子。

他爸妈研究过各种各样的摄像头,以及如何安装才能更为方便的监视季游。曾经他反抗也毫无用处,这次彻底摊牌也算是能重获自由身。

“拿去外面烧掉吧。”

季游听到这话怔住,半响才说了句“好”。

*

傍晚的夜色浓重,带有湿凉的水汽。

湖岚书院的每座住宅独栋都带有院子,草皮浓绿交织翠意。铁皮桶被放置在那儿堆满乱七八糟的摄像头,电子的、移动的、针孔的都有,满满当当。

许淮坐在长凳上,叼着嘴里的烟,打火机的光明灭燃烧烟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