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石榴花红艳似火,风吹得花叶簌簌而动,仿佛一簇簇的火焰在风中晃动。

与窗外明媚的景致不同,此时坐在窗边的刘楚玉,双目有些无神,面容亦带着苍白与憔悴。

“公主,这药快凉了──”一旁的云清开口提醒道。

炎热的夏季,药凉了倒也无所谓,只是送药过来这么久,刘楚玉似乎根本没有喝药的打算,云清有些疑惑:几日前怀敬从别院回公主府,说刘楚玉病重,让他收拾东西到城外来。本以为是去别院,到了才发现,目的地是一山中寺庙。心头诸多疑惑,却没人为他解惑,反倒是昏迷不醒的刘楚玉等着他去医治。

刘楚玉当时的病况很奇怪:像是误用了的某种迷药,与体内一直服用的治寒疾的药要发生了相冲,引起了昏厥。云清费了好一番功夫清除了刘楚玉体内残余的毒素;他本以为这下刘楚玉就该无大碍了,却发现醒来后的刘楚玉总一副憔悴的样子,似乎更像有了心病...

“公主,驸马派人传了信过来。”

怀敬的声音打断了云清的思考,云清知道怀敬和刘楚玉定有事要商量,忙转身退下,走前还不忘提醒似的指了指刘楚玉身旁的药碗。

“公主,驸马派人传信来说,陛下到府上探望公主不见人,正起身前去别邺找公主。”怀敬简洁地禀告了事情的经过,又试探地开口道,“公主要收拾东西回别邺吗?”

“我还不想见到他。”

刘楚玉淡淡回了一声,至始至终不曾转头,怀敬也无法从刘楚玉平静的语调中辨别刘楚玉此刻的心情。不过怀敬总觉得说这话时,刘楚玉的语气应该是冰冷的。

刘楚玉既不肯说,怀敬也不问,只静静地站在刘楚玉的旁边,似乎同刘楚玉一起欣赏着窗外的石榴。

“你先回别邺吧,过不了多久他就该找上门了。”

许久,刘楚玉才转头这般吩咐了一句,然后端过一旁的药碗一饮而尽。

见她喝过药,怀敬也不再多说什么,遂即领命而去。

只上次从宫里回来,刘楚玉的眉宇间似乎多了一股化不开的愁思,有时出神的时候,双目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浓重的恨意,虽然不知道刘楚玉与刘子业这对姐弟到底又有了什么新的矛盾,但,怀敬觉得,这一次似乎不像以往那么简单。

因为这一次,刘楚玉什么都没同自己说,甚至开始反感自己的触碰,对此,怀敬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如何安慰。只略单担忧地看了一眼刘楚玉,领命而出。

“住到宫中啊,倒也是个不错的提议呢。”

听到关门的响动,刘楚玉终于从窗外收回目光,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开了口。

上次在宫中醒来,刘楚玉见到自己与刘子业衣衫不整地躺在同一张床上;她本以为自己同自己的亲弟弟发生了苟且之事,羞愤不知如何面对。无影却告诉她:她与刘子业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时情况紧急,无影并没来得及解释清楚事情的整个过程,然而刘楚玉从他匆忙的解释中,亦猜到了七八分:宫中有人迷晕了自己,正好无影察觉异样,设法帮自己藏了起来,身上的淤青是无影带自己藏匿横梁上次,不小撞到硬物而留下的;而当时与刘子业云雨的另有其人,但刘子业也中了迷药,分不清这一切。

虽然知晓真相后的刘楚玉松了一口气,但得知自己亲弟弟对着自己有异样的情感之事,刘楚玉终究难以释怀。

况且,当时若不是无影正好撞见,一切就米已成炊了。而当刘楚玉等待着刘子业寻出幕后黑手给自己一个交代的时候,刘子业却并没任何动作,只是提议让自己做他的妃子,与他一起住到宫中。

宫里已经有一个谢贵嫔了,难道自己也要隐姓埋名?刘楚玉气急,亦失望至极,当即夺了侍卫的长剑,冲去了项时月的寝宫。

可惜,她低估了项时月,项时月虽一直以柔弱的姿态示人,可作为将门之后,她竟也是会些功夫的,刘楚玉根本不是她对手。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一抹狠戾的笑容浮上唇角,这次,刘楚玉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开口道。

46.同寝

夜幕低垂,柔风徐徐。玉烛殿外燃点起一盏盏的灯笼。殿内,用膳的刘子业,一脸不快的望着满桌的珍馐,似乎没有一盘食物合他的胃口。

布菜的宫女有些紧张,不知如何落着,一个手抖,夹住的丸子便‘咚’的一下落入汤中,溅起刘子业一脸的汤水。

“夹个菜都夹不稳,拉下去,杖毙。”

刘子业暴躁地一脚踹开跪在他身边伺候他饮食的宫女,嫌恶地开口道。

宫女顿时吓得晕了过去,一旁的宫人虽有不忍,却没人敢出声求情,大家都知道:为着长公主不知所踪一事,这几日皇帝的心情极为恶劣,一个不小心,只怕自己的命就得搭了进去。

就在这时,有人推开殿门,直直走了进来。

哪个不要命的奴才.....内侍正在心里默哀,转头却见来人正是皇帝这几日苦苦寻找的长公主殿下。

“阿姐──”

刘子业难以置信地抬头,因为激动,嗓音里也不免带上了几分颤抖。

“阿姐...阿姐你可算回来了。”刘子业立即起身,三两步走到刘楚玉的跟前,想要一把将其拥入怀中,可一看到刘楚玉有些冰冷的眼神,顿时收回了伸出的手臂,改为握住刘楚玉的双手。

“阿姐瘦了……”刘子业拉起刘楚玉的手臂,抚上那突兀的腕骨,反复摩梭,又看着刘楚玉憔悴的神色,禁不住感慨道。

“陛下正用膳呢,正巧妾还没用膳了,一起吃可好。”刘楚玉不动声色地从刘子业双手中抽出手来,语气有些生疏。

刘子业正兴奋刘楚玉回来了,没心思去计较这些,忙命下人去添些菜,

刘楚玉坐了下来,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碗筷,俯身吃了起来。刘子业早没了吃饭的心思,目光只跟着刘楚玉,生怕一个眨眼,她又再次消失,等到看刘楚玉停下了筷子,才开口道:

“阿姐这些日子去哪了?”

这半个月来,刘子业找遍公主府,别邺,褚渊府上,甚至扬州刘子尚的府上都去了,却还是没能找到刘楚玉,他险些以为刘楚玉再不愿见自己了。

“身上罪孽太重,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吃斋念佛。”

刘楚玉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地瞥了刘子业一眼,刘子业垂头不敢与其直视,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开口道,“阿姐有什么错,阿姐想要的不想要的,都是我强行给与的,要背负罪孽的是我,即便真有轮回报应,报应的也该是我。”

刘楚玉一愣,泄愤的话语噎在喉中,再没能说出来。许久后,才奔入正题道,“最近天气热了,公主府可不比这皇宫清凉,妾想入宫小住几日,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你肯住进宫来,是答应了我上次....”

刘子业惊喜的抬头,却发现刘楚玉的目光平静地有些吓人。心道也许自己想多了,刘楚玉还没有从心里接受自己,接受这份感情。

不过她肯入宫来见自己,肯到宫里来小住,到底是个好的开始不是。

刘子业忙连声应好,心中提醒自己道:这需要时间,不可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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