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不安?她是害怕自己对付她?不对,倚乔可不是这么傻的人,不会想不明白自己若要她性命定然不可能留着她和孩子。如果她此处出府不是遇到了意外,恐怕只有一个原因――她肚中的孩子不是何戢的。

刘楚玉之前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她本想等何戢回府再问清楚何戢,谁知.....也对,是她大意了,她忘了限制倚乔的人身自由。

她思考了一阵又声开口问一旁的丫环道“你既然发现了,为何不及时禀告我!”

“倚乔姐姐不让奴婢说...”小丫头听刘楚玉语气不对,吓得一下子跪倒了地上,垂头捏着衣角,用蚊子般地声音开口道。

府上的丫环都是怎么挑出来了?要不就是碧染那般太过单纯,要不就是敛晴那般楞手楞脚,还有眼下这种又蠢又胆小的......虽然自己确实不喜欢太过聪明的角色,可至少也得用起来顺手啊。刘楚玉疲惫的抚了抚额,也没心情去责备那丫环,只开口道:

“去把管家和侍卫统领给我叫来──”

(刘楚玉做啥啥不成也是有原因的,至于倚乔和她肚里的孩子,接下来都不会来烦刘楚玉了,不过那孩子确实是很重要的。)

40.殊途

倚乔这一离府,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刘楚玉派人在外找了好些时日,都不曾有半点收获;此事便不了了之。

日子一天天炎热起来,刘楚玉命人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城外的别邺避暑,等到了别邺,她才突然想了起来,这里还安置一部分刘子业当初送来的面首。

当时正值傍晚时分,刘楚玉入了别邺,便听到一阵抚琴声,及至进到前院,才发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有说有笑,院中的石桌上摆了食物及美酒,一旁有男子抱腿席地而坐,将琴放于膝盖之上,清雅的琴音从他纷飞的指尖流泻而出。

“没想到,他们这日子过得倒是挺逍遥的!”刘楚玉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怀敬。

眼见前面的一干人一点都没注意到刘楚玉同自己的到来,怀敬亦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公主若是嫌他们扰了清幽,不妨限制他们的活动区域好了。”

刘楚玉想起倚乔的事情,低头沈思了一阵,忽地开口道,“到底人太多了,养着也麻烦。”

“公主的意思是?”怀敬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朝中好男色的大臣也不少。”刘楚玉淡淡回了一句,想着项时月要真诞下龙子,刘子业可以给她荣宠;却不一定真能立她的儿子为太子,毕竟事关社稷,大臣们的赞成与否也很重要...

所以刘楚玉打算先送几个男宠看看拉拢他们的可行性。

“你帮我挑两个机灵点的。”刘楚玉对着怀敬这么吩咐了一句,然后不再理会那一干喧闹的众人,自顾自的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内有一亩荷塘,盛夏时节,荷花开得正好,微风吹来,荷叶起伏翻动,荷花阵阵飘香。

还是这里清静。刘楚玉还没来得及感慨,就听到隐隐地有笛声传来。

谁在这吹笛子?刘楚玉绕着荷塘走了半圈,只见从岸边下到池塘的地方,泊着一条小船,一男子面朝荷塘立于小船的一头,双手执笛而动。荷叶张张穿过水面,簇在男子身旁,让男子的身影亦带上了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风姿。

这人也是刘子业送来的男宠里面的?刘楚玉突然觉得有些可惜,叹了口气,正欲上前,却听到笛声嘎然而止。

“谁──”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响,男子收了笛子,徐徐转过身来,看到刘楚玉后,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又很快化作了然,沈声开口道,“参见公主殿下──”

“你倒是好眼色。”

刘楚玉走近了两步,细细地打量着男子,只见他墨丝如流水般在夕阳中汩汩流淌;一双细长眼睛虽谦恭地低垂着,可那水光潋滟中却透着一种出尘的淡然。

这气质,当面首实在是可惜了!心头感慨了一句,刘楚玉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你也是陛下送来的──?”

“面首──”男子依旧低垂双眸,不卑不亢地开口道。

明明不讨喜的两个音节,偏偏从他嘴里发出来,就显得尤为动听,刘楚玉心头那种惋惜之感更甚,继续开口问道:“什么名字?”

“听琴。”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乐师。”

“何时入宫的?”

“元嘉二十九年。”

元嘉二十九年?那不是怀敬入宫的那一年...

“看你现在的模样,你那年不过八九岁──”刘楚玉有些疑惑地看着听琴,“何以会如此小便入宫?”

“奴才是因家族被抄,被送入宫中做内侍的。”听琴平静的双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抬头看向刘楚玉,目光变得有些幽深,“说来,奴才应该多谢公主殿下,当时如不是殿下相救,奴才也没机会到公主府上伺候公主。”

听琴的语气有淡淡的自嘲意味,一点都听不出感激之情,刘楚玉回忆着当年的事情,不觉忽略了听琴的不敬。

元嘉二十九年时,刘楚玉也不过才六七岁,那时先皇──刘骏,尚镇守在江夏,独留下刘子业同刘楚玉两人在建康城中。

虽是在宫里,但刘楚玉的皇祖父一心想着北伐和其它一干琐碎的政事,根本就不曾注意到刘子业同刘楚玉这个孙子,孙女。倒是皇叔刘劭时常进宫打点一干内侍,宫女们好好‘关照’刘楚玉同刘子业。

那段日子,可谓是刘楚玉人生中物质条件最为艰苦的一段日子,生在皇宫,衣食供给却不如一般小户人家的闺女,这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忍受一干皇子,公主,乃至宫女和内侍的欺负...

刘楚玉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怀敬的,她直到今日仍记得,一直欺负自己的那几个内侍拉着怀敬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场景,那时怀敬同自己一样,还是个孩子,但他的眼中,却闪现着自己从不敢表露出来的厌恶,以及倔强...

也许就是那般昭示着恨意的眼神,也许是那种毫无畏惧的表情,刘楚玉忍不住将他从那群变态的内侍手中救了下来...

她忘记自己当时是怎样做到的了,似乎老天帮了她一把,她只记得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拉着怀敬的手朝宫中某个隐蔽的角落奔去了。

刘楚玉只记得当时救下了怀敬,而这么多年后,有人提醒起她,她才恍惚回忆起,当时被内侍拖走的孩子,似乎不止一个...

“你是当年那个差点被拖去净身的孩子?”回忆起事情的始末,刘楚玉看着听琴,讶异地开了口。

“是──”听琴看着刘楚玉,双眸再次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公主──”

正在这时,办完差事的怀敬寻了过来。

“你还认得他吗?”刘楚玉一把拉过了怀敬,指着一旁的听琴,“他便是元嘉二十九年同你一起被送入宫中的──”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