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半子 王夫南叶子祯 2491 字 4个月前

这俩人意淫得开心,屏风另一边的朱廷佐闷笑得也快要趴倒在桌,唯有一人正着脸色端坐,正是王夫南也。

王夫南毫不犹豫地将本打算送出去的药膏盒子重新收回了袖袋。

朱廷佐见他气量小成这样,正打算再笑一笑,但王夫南却是轻叩桌面,指指他,以手语告诉他:把你的拿出来。

两人都是自小入行伍,都有随身带伤药的习惯,又都习过军中手语。朱廷佐认真看了王夫南的手势动作,确认自己没理解错后,最终哀叹一声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膏盒子,往桌上一搁。

结果王夫南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伙计,朱廷佐只好又拿起盒子起身往伙计那儿去,并将盒子交给伙计,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转过身去一脸无奈看向王夫南,只见王夫南拿起酒盏低头抿了一口酒,起身避开许稷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朱廷佐连忙跟了出去,“蕴北蕴北”地喊个不停。

两人皆喝了点小酒,行在阒静坊道中,头顶是明月一轮碎星稀寥,偶有几声犬吠却也成不了气候。

朱廷佐忽低头捡了两块小石头,指了横街对面数丈处某户人家的狗洞,丢了一块石头给王夫南:“好久不练了,比比。”

王夫南百无聊赖接过,抬头便见朱廷佐歪头侧身瞄准远处那狗洞投了过去,只听得轻轻一声“咚”,石子已是穿过狗洞落在了里边。朱廷佐满意地拍拍手:“顺手!大约闭眼也能投进去。”

王夫南掂了掂手中石子,瞄了一眼狗洞,闭上眼朝那儿掷去。落地声没听见,“汪汪汪”的狗吠声却乍然响起,叫声略是愤怒,显然被砸中了!不幸被招惹的狗狗一阵狂吠,紧接着房子里面传来的咧咧骂声:“哪个小畜生!有本事等着爷来抓你!抓住了就送官!”

朱廷佐拽了王夫南就跑,然一犬吠而诸犬从也,汪汪汪的狗叫声不约而同地响起来,坊间顿时变得热闹,亦有不明真相的崇义坊铺主及看门小厮等人以为哪失火被盗了,纷纷探出张望。

许稷与千缨走到邸店门口时,正好犬吠声渐歇,出来一探究竟的群众也都抱怨着“胡吠个鬼啦屁也没见着”各回了各家。

千缨拖着许稷往家走,两人快到偏门口时,忽见俩大男人轻喘着气站在门外说笑。

千缨眼尖,迅速认出其中一人是王夫南,瞬时拉下脸来,连招呼也不打,对许稷说“你在这等我,我去拿了伤药便出来”,就自个儿进门去了。

许稷乖乖杵在原地不动,朱廷佐偏头瞥了瞥她,又别过脸,与王夫南打起手语来

“他怎么还回来拿伤药呐?

“我的药盒子伙计没给他们?

“难道伙计私吞了?!

“都怪你啊害我白白损失了一只药盒子。”

王夫南看朱廷佐自顾自地打手语,余光则瞥见了一直看着这边的许稷,花白头发因光线朦胧看起来竟没那么刺眼。

重点是,她看着看着竟笑了一笑。

看懂了吗?

王夫南不确定。

按说军中暗语一般人不会懂,但许稷那蕴着“看穿”意味的笑容,却着实令人琢磨不透。

许稷转移了视线不再关注他们,而朱廷佐也因觉无趣拍了拍王夫南的肩:“今日不尽兴,改日校场认真比比,先走了。”

“夜路慢行。”王夫南目送同僚走远,重新将视线移回许稷身上,甚至迈步走了过去:“妹夫不回府么?”

许稷闻声侧过身,抬首回道:“有点事,打算外宿。”

直接坦荡,双颊梨涡却深藏心机。

于是王夫南比她更直接地开口:“五叔为今日宴席上的事生气,所以不让妹夫回去住么?”

许稷但笑未语。

王夫南目光落在她前额的伤处,这时千缨却从门内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千缨瞧王夫南就站在许稷跟前,竟还离得那么近,瞬时就拉下脸走过去,将药盒和换洗公服往许稷手里一塞:“我不送你了,快些回邸店歇着,记得上药。”

许稷轻应一声,正欲转身走,却被王夫南喊住:“头面要部,留疤不大好,伤药宜谨慎用之。”

千缨已很多年没与王夫南讲过话,听到他这话倒是很想破这个例,于是转头瞪住王夫南,语气不善:“听十七郎这话是觉得我的药不太好咯?可我的药是好是坏、会不会留疤与十七郎有甚么关系?十几年前不管的事,现在倒是管起来了。多谢好意提醒,但留疤就留疤好了,谁让我们既贫且困呢。”

千缨毛剌剌的,活生生像极了抱团御外的刺猬。

许稷察觉到了这其中一触即发的熊熊怒火,瞬时握住千缨的手,转头对黯光下的王夫南淡声说道:“千缨是许某夫人,处处为某着想,自然不会随意拿伤药敷衍,王都尉过虑,许某先行一步,再会。”

☆、第5章 零五骊山汤

东出长安,必经灞水。

所谓“灞柳风雪”,说的正是灞桥三月漫天柳絮,随风洋洋似雪。柳树还是那些柳树,在此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粗壮主干炫耀着蓬勃活过的漫长岁月,而时值深冬,长柳蓄势未发,一整片的灰褐枝条在夕阳里飘飘晃晃,往来行人渐渐少。

许稷骑驴从灞桥上而过,恰是黄昏最美时。

唯有在这里可以看到最美的骊山晚景,这是久居骊山附近所得到的经验。许稷不自觉放慢了速度,看到不远处被抱在怀中的小儿去折柳枝条便不由眯起了眼。

那小儿大约还不会走路说话,在妇人帮助下折了柳条,懵懵懂懂递给了对面牵驴待行的男子,而男子接过柳条又忍不住摸摸小儿脑袋,与妇人道别,转身便骑驴上了路。

因是必经关隘,灞桥每日都上演着迎来送往,“灞桥折柳赠别”①更是必备戏码。送亲朋离开,也期待他们的归来,但有没有一送不返、此生再无见期的情况呢?自然也是有的,且数不胜数。

人们只熟知脚下这块土地,亲朋去了茫茫然的远方,像是送孤舟入波涛大海,音讯再难得。

所以别离变得郑重,而再次迎来,则更值得喜悦。

但倘若再也迎不回来了呢?

迎不回来了。

许稷远望着壮丽无边的骊山晚景,长叹了一口气。

王夫南慢悠悠行在一旁,见她像是触景生情,遂道:“妹夫可是有所感怀?”

许稷敛神淡笑,看向王夫南:“迎来送往之地,怎能不令人感怀。”稍作停顿又火速转移了问题的矛头,直直指向王夫南:“十七郎常离京师,想必也被迎送多次吧?”

王夫南听她这样说,倒是想起许多旧事来。第一次离开长安才十多岁,满心都是出行的喜悦,亲友的不舍与担心反令人觉得好笑,当时连柳条都不愿收,还是被哭哭啼啼的母亲硬塞进怀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