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握紧拳,顾临渊恢复了她那维持礼貌的微笑,“我们快去吧,别让峰主大人久等。”
秦夜来连忙应声,牵着她的衣袖便往前走。
袖口被女孩紧攥着,神叶在胸口上发热滚烫,顾临渊望向今夜的月,已接近圆满,银灰色的光如鹅卵石上流淌的清泉,温柔地洒在她的周身,勾勒出少年人不太结实的身体。她一想到捉摸不透的未来就心里发怵,寻找男主、女主光环和未知的既定历史…一切都是未知的,可这纯洁无暇的月亮,它好像在安慰着:至少她还能看见光芒。
而有些人注定见不了光,比如傀;也人拼了命向光生长,比如缚铩;还有人天生沐浴在光之下,她要让周围的人也见到曜芒。
“夜来...”她低声道,“今夜之恩,临渊定当倾力回报。”
女孩的脚步没有停歇,但她的声音在笑:“朋友嘛,举手之劳。”
他们就这样一路小跑到了主院,令她惊讶的是,秦归一没有像此前她见卫鞘那边端坐在高位之上,而是站在院中的一棵槐树之下垂首出神槐树啊,阴气最重的木,怎生在天克的修仙之地里?
秦归一抚摸着树干,眉目间充溢着哀怮,再转向秦夜来时,那份悲哀便化作了万般柔情的溺爱。“小夜,带着那孩子过来吧。”
虽然清楚顾临渊是女性,但自幼学习的女德要求她不能在婚嫁前与非亲男性过多接触,秦夜来提前松开了掌心里的袖口走上前,顾临渊隔了两步跟随其后,袖子被风吹得撞上手腕,那处被汗洇润了一圈。
秦归一本就是寿命极长的修仙中人,秦夜来和其母亲都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可偏偏就是爱为他的每一年每一日打上烙印,让他如猛兽舔舐过往的伤疤时只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而他漫漫长生之路上唯一的慰藉,大概就是面前的女儿了。
“大人...”顾临渊瑟缩着,低声下气地走上前。
秦归一的呼吸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威严与平静。“此地并非凡界,你亦不是我符腾峰弟子,唤我灵丹真君吧。”
顾临渊低着头,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至少听语气目前情况还算不错,她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乡野少年这一角色,被大山束缚了眼界又被社会腐烂的根基所侵蚀的普通人之一。
她应当畏惧、应当局促不安,应当为了山上未知的前路而惶惶,然后在大人物的面前又强装冷静来掩饰无知带来的痛苦。
妈的,为什么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三狗,她应该去做演员,拿个金扫帚也行啊。
“你天资尚佳,只可惜丹田内似乎有两股相冲突的力量,”秦归一叹了口气,“若苦心修炼抑制其一尚能仙途风顺,只怕此相令你走火入魔,或是爆体而亡,那便再无回天之力。”
“这样吧...”不等秦夜来欲言又止,他已伸手揉了揉女孩的长发,大掌经过多见烈火淬炼、丹药浸润而变得有些粗糙,女孩有些贪恋这种温度,“恰逢明日便是拜师大典,此前的入宗考核你尚未参加,明日便随我站在荐才一席,若能被相中拜入其门下,便是你有幸了。”
他顿了顿,“...我尚且不知你灵根为何,但此等体质不适合我符腾峰,看来你我并无师徒之缘。”
他话音落地已久,顾临渊才颤颤巍巍地鞠了一躬:“真君之恩,无以为报,临渊定当不负真君期望。”
她再抬首,秦归一已转过身去面向那棵槐树不再发一言,只是落在秦夜来头顶的目光被月光洇润得格外柔和。“你先回去吧。”秦夜来对她比了一个口型。
顾临渊蓦地意识到,也许他只是把胸腔中熊熊燃烧的爱火寄予这棵倔强生长的槐,期待也许某日妻子的亡魂会沿着忘川向自己一步步走来,而秦夜来,哪怕她再没有修仙的能力,小说里也被秦归一疯狂砸丹药延长寿命,最后居然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修仙之人的生命如此漫长,漫长到仿佛失去了尽头,她这等俗人若是要孤独活一世,绝对忍受不了如此寂寞,或许遇见亡妻直到分离的那段时间是秦归一寂静的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吧,他才要这样不惜一切代价将过去挽留下来。
如果拯救这个破碎的扭曲的世界也要花费和女主相同的时间:上百年甚至千年,她会不会在漫无止境的寻找男主的途中崩溃?
一只虚幻的手突然碰了碰她的掌心,冰冷如同严冬的雪...等等,手?她蓦然回首,清冷的别院里突兀出现的残影正温柔地注视着她,一头青丝柔顺地垂下,于地面影影绰绰地描绘了一幅水墨画。顾临渊尝试着捧起他半透明的手,意外地触碰到了冷冷的边缘。“你...”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沈灼槐碧绿色的眼瞳被夤夜的阴翳晕染成墨绿色,于此刻更是深沉,那深不可测的眼底仿佛酝酿着一团灼热的风暴,他阴柔的嗓音带着夜色的魅力,如同一根纤细的手指勾着她的下颔,吸引她抬起头去迎接他的注视:“你正在靠近他…因为我的能量从男主角的身上汲取,所以如今,我可以触碰你了。”
我可以拥抱你了。
作者嘚吧嘚:您的好友【黑化小槐】正在上线中。
0077 第四十六章 有心无情
她...靠近真正的男主了?
顾临渊一时怔然,她在这个世界已然漂泊数月,历经生死也见证生死,却再也没有去考虑那个虚无缥缈的男主,没想到如今阴差阳错居然和他的距离逐渐接近了,这是否意味着...她也即将面临和男主角的
不、不对,总之还是先得让男主角爱上她才是,没有爱哪来的做爱啊...至少她不能接受,绝对不行。
沈灼槐柔软的视线轻飘飘地落下她的脸上,少女不自知地红透了颊边,犹如夕阳翻跃云海,将天幕浸染。他不禁伸出手,可是指腹的茧会磨坏她的脸,背上的指骨会刮伤她的皮肤,他踟蹰再三,只是用最光滑的手背面轻轻触碰她,沿着鼓起的脸颊轮廓,一寸一寸下挪。
感受到冰冷的触感,顾临渊对上他的目光,那样的柔和缱绻,仿佛浅海边推推搡搡的柔波碧浪,他的发丝从肩头垂落,一丝一缕拂在她的耳侧,很痒。
“你在...做什么?”她不解地歪了歪头,沈灼槐的手一顿,背面上柔软的触感就此脱轨。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样子…人是什么样子。”他微笑着说。
“你不是人吗?”
“很可惜,我不是。”他拂开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想要亲吻上去,却克制地移开了手。“...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是‘人’?”
人呀!多么廉价又珍贵的身份,谁都可以是人,而从另外更多的层面而言,又有几个人有资格为人呢?他心下暗笑,手指沿着发间滑落,把玩着她的发丝,他时刻谨记不能用力,否则那缕头发将会失去来自“人”的鲜活与生命,它就是廉价的死物了。
顾临渊想了想,“因为你的情绪很...真实,虽然有些愤怒来得莫名其妙,但我确实能感受到一种怎么说,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感情。”
“如果一个角色的轨迹,不是爱便是恨,不是喜便是怒,那么他便是单薄的一层纸。作者写下他的情绪,所以他便拥有了这种短暂的感情,那么除此之外他不会再有任何多余的情感,我们也仅仅只能看到这种感情,它毫无保留、它异常单调。”
沈灼槐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指尖散乱的发,细腻的触感如此久违,他克制地收起那翻涌的情感,从发隙间瞧着她的眉眼,用视线描摹她的轮廓,半晌方道:“...你说得对,他们太单薄了,而你是饱满的。”
“这听起来有点像阿谀奉承。”顾临渊直言。
沈灼槐摇头,“情感饱满的人总会有一种感染力,我因你而感受到更多潜在的情绪...我是认真说的。”
顾临渊仔细回忆起他们过去发生的一切,从相识到今日,这个家伙的感情总是莫名其妙地热切而浓烈,看她的目光也有些...诡异?她说不上来,但确实近日来,他慢慢地收敛起来,变得克制而礼貌,但那种诡异感始终盘旋在她的心头,就好像白清延最早提醒她的那样:他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
他越是收敛,她反而越是担忧,毕竟一个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还是更好读懂一些。
“很可惜...”她再三斟酌词句,终是说道,“我并不是一个情感多丰富的人,如果说影响你的话,可能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她没有撒谎,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自她还在现代社会起就没什么共情力,对于任何事情也都冷冷淡淡没有兴趣,其他人对她托付的感情几乎是难以得到等价回报的,父母骂她白眼狼,同学对她冷暴力,她都无所谓,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可沈灼槐的注视那么深沉、那么温存,好像在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远不止如此...而他也确实如是说了,阴柔的嗓音在空旷寂静的院落里显得那样空灵,令她为之一震。
不、不行,她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伏湛也好、沈灼槐也罢,他们如此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发自内心地唾弃往日的漠然和冷酷,就好像是她把他们真诚的感情踩在脚下一样,但事实上呢?她不过是随性为之罢了...她没有刻意要做什么。
没必要,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