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1 / 1)

白清延笑着闭上眼摇了摇头,身体半悬于断崖之上,像是坐在崖边一般,“我也得到了应得的报应,轻瑶死了,那个男人囚禁了我,现在的我不过一介随遇而安的孤魂野鬼…”“随遇而安的孤魂野鬼也会想着要反抗整个世界的秩序吗?”伏湛反问。

白清延先是一愣,随后慢慢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看来玉玺最终是落在了你的手里。”

“我以为这个时候的你应该离死不远了…是这样吧?”他低头笑了笑,“怎么,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支撑着你活到现在来见我?”

“不止是见你,”伏湛淡淡答道,“我还要活着、活下去、杀了沈灼槐。”

白清延略有几分错愕,“这不像此时的你,按理来说你应该充满了妇人之仁,而且一心向死…谁改变了你,那个小姑娘吗?”

“是,”伏湛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是她,也是为了她,我要活下去改变这个世界。”

白清延自嘲地笑了笑,“曾经我也觉得为了轻瑶,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甚至是配合她建立一个女人作主男人作奴的世界,只可惜这一次…”他顿了顿,脸上遗憾的神色却并不深入,也许是写在剧本里的爱情令他心中仍留有悔意,但也仅仅停留在了纸张的表面,“也罢,我当了那么多次的主角,也该让度这一回了。”

“你想要杀掉他,这很难做到,但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思路他动手的时间选得很巧妙,行动也很仓促,如若轻瑶走完了她的路,她就会拥有仙格,我也会相应地习得‘空’,可能正因为那时候的我们他已经无法匹敌,所以才选择在此前将轻瑶杀害。”

0316 第一百八十六章(2) 长路漫漫

成仙对于混有魔族血统的伏湛来说几乎是妄言,而顾临渊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用寻常的办法达到当时苏姣的那个境界,因此留给他的选择就只剩下了…

“可‘空’早已断在我父亲那一代,又如何…”他心有疑惑,可白清延却大笑起来。

“你可不要忘了,当时我距离‘空’的境界只有一步之遥,我虽然不能将其完整传授给你,却也能对你指点一二,你是父……白翦前辈的孩子,继承了他的天赋,你一定可以做到。”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你必须做到,否则我不会帮助你回到身体里,你就等着以灵魂的姿态死在外面吧。”

他紧接着横眉看向他的腰间,又扫了眼他的臂腕,“你的袭呢?”

失去袭的过程恐怕是一言难尽,更何况如今它对于他和顾临渊都不知是福是祸,更不方便同昔日的敌人一叙。沉默片刻后,伏湛摇了摇头,“我用无问。”

“可我也没有看到无问,”白清延指了指他空荡荡的腰腹,又比划着自己腰间系坠的一颗银铃,“我知道你身为灵体无法携带实物,可我要告诉你这也是一枚实物,之所以能携带它便是因为‘空’。它有五层境界,曾经前辈只修到了第三层,那时的我也只是摸到了它的边角,但我已经超越其他人太多了。”

伏湛思虑良久。他来时已然耗费了四日,在暴风雪不断肆虐他的土地鞭挞他的子民时,他不能出手相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平民百姓死于天灾。他想起了远在王都的顾临渊,她还在苦苦坚守着他的王座,哪怕很可能要面对他的死讯…一切的一切,对于目前的他来说这种痛苦他不想再多承受,他深知自己需要变强,在生魂凝结的七日之内把力量提到鼎盛……最后他只是拧着眉头问道:“需要多久?”

白清延背过手去,高深莫测地哼笑一声,“那可就看你的天赋了。”

“何谓‘空’?”他伸出食指指向天空,语气间颇有几分洒脱的意味,“曾有小沙弥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就是‘空’最初的含义。”

万物皆空,空中存实,实可化空。

“过去的你没有拿到无问,依然用着那把弩,也没像现在这般束手束脚,死前还能大开杀戒一番,可比现在要强大,”不顾伏湛惊愕的视线,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只是那般强大的你,依然要仰仗实物,实在是井底之蛙的做法。你可以说没有弓没有箭,但你可有想过什么是箭?古往今来用木制箭,那么箭就一定是木制的吗?”

“我再说得极端一点…弩,就一定要是那个形状吗?一定要攥在手中吗?一定要由那些材质制成吗?”他几乎是反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握,下一秒就要劈砍而来,伏湛的反应和他一样快,却还是被他手中那虚无缥缈的剑锋所伤,被削伤的灵体迅速愈合,他愣在原地,盯着白清延空无一物的右手发呆。

“这就是‘空’,”白清延抬起下颔,曾经天之骄子的倨傲时隔多年再度浮现在他的脸上,“本来无一物,说的就是空的境界。”

卫卿睡在冰冷的龙榻上,虽然早已有宫人烧好炭火为他取暖,可也不比往日暖和半分,辗转反侧间,前几日兵变的那些片段依然历历在目。不是他不想忘却,是他从未见识过太傅那般冰冷到不近人情的模样:他派人围住皇宫,又拿出早已备好的所谓圣旨,在卫卿换上龙袍、亲卫压下卫鞘的短短一炷香里,司马宣已派国师一党中的一位文官送去他的亲笔信,大意无非劝国师带兵归朝,太傅不过希望免去国师之位,但依然可以保他荣华富贵,国师也可以选择归宗修炼,太傅不会叨扰国师升仙之道。

在文官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国师也知大势已去,此时起兵不仅无法同掌握亲卫的太傅鱼死网破,还会背上谋反的罪名,思虑再三,他决定带着精兵回到西京,接受太傅的软禁。

卫卿还从未听到其他人直呼国师的真名,直到那一日,他才遥遥在司马宣府门外听到一向儒雅温和的太傅声音冷厉地唤他“仲蔺”。

仲灏……仲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然后他就看到师父仲灏颤颤巍巍地被人扶着走了出来,在看到伏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国师时,他的脚步一顿,似乎不愿上前面对这个垂暮老人,可司马宣一掀眼,四目相接的一瞬间,仲灏低下头,然后缓缓走到国师面前。

仲蔺不甘地抬起头,他几欲开口,可视线虚虚瞥向身后的司马宣,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声。

仲灏脸色苍白、痛苦不堪地合上眼,良久才不忍地唤道:“父亲……”

可早在将他逐出家门的时候,脚下跪着的这位老人就已甩下那句无情的话,“你天赋平平、毫无根骨,不配做我的儿子”,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曾料,那一次意外,他的好心出手,不但没有帮到眼前这位温和谦逊的紫衣太傅,反而助长自己利欲熏心的父亲上位国师,带给了他被压迫被扼制的一年又一年。

仲灏落下泪来。

0317 第一百八十七章 掌控

司马宣安安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场父子闹剧,不见任何动容。卫卿也跟着按兵不动,他有太多疑问没有解开,如今国师真名的暴露反而带给他更多解不开的结,他急迫地想要知道事情的全貌,无比迫切。

不久,等到仲家父子叙旧叙得差不多了,太傅笑着拍了拍手,一个锦衣公子便随着一队士兵从正门进入堂中。

他还是笑得很温和,仿佛正在欣赏一处盎然春景,脚下的人不是那个针对他排挤他几十年的仇人,眼前的人也不是仇人的儿子、当今圣上的师父。

反倒是仲蔺,在见到锦衣青年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半晌只能憋出一句:“你…你……逖兰,你怎么会帮司马”

那位名叫逖兰的青年卫卿有所耳闻,他是逖家的少主,祖父逖迁曾封万户侯,位居大将军,而后万世太平,逖家才慢慢转向文官的行列,其中嫡长子逖兰颇有文采、为人风雅,因此又被世人称为西京四大公子之一。

那四大公子都是世家贵族,多多少少有些文采与容貌,吸引不少西京贵族少女倾心,也正是家族中提供优渥的条件供他们读书参政,像逖兰这种年轻公子哥才能轻而易举地进入朝廷担任文职。卫卿浅浅阅读过那四个公子的折子,不得不说,他们的遣词用句确实不落风雅,给人一种风花雪月的直观感受,只是如此绮丽浪漫的作风并不适合严肃正经的朝廷,因此卫鞘也很少批复,多半是打回国师手中重新润色再呈到皇帝手中。

“太傅于我家族有恩,我自然要倾力相报。”逖兰对着司马宣又是敬又是怕,上来便要行大礼,被男人挥袖制止,显然他这一下马屁没拍对地方,太傅依然神色淡淡,只是抬了抬下颔要他报清楚国师手下的党羽。

仲蔺惊恐地看向手握一卷名单的逖兰,心已经凉了一大截。

此前逖兰未曾倒戈时一直是他手下数一数二的智囊,毕竟身为道修他不曾接触凡尘,对于朝廷政事党派颇为不熟,而作为贵族弟子的逖兰完美弥补了他这个缺陷,为他出谋划策、处理琐事,除却行事作风华丽铺张了些,并无任何问题,仲蔺本人也十分满意。可如今他一味倒向司马宣,也就意味着他在国师位上所做的一切都瞒不住了,连带着他的支持者,都要被尽数彻查。

“逖兰…!!”仲蔺忍不住怒吼,却一下子被司马宣扼住后颈、只能颤颤巍巍地张着口,任由唾液沿着下巴往下淌。眼前的道修虽然多年未有突破,却也好歹比凡人更为强大,他如今要赶尽杀绝、恐怕是兔子也要反咬一口了。

挣扎了半晌,仲蔺已没了气力,只能喘着粗气伸出手指,断断续续地对着逖兰质问:“你…你逖家何曾受过司马家恩惠……难不成你一早就”

“这你就错怪诩言了,”司马宣亲昵地称呼着逖兰的字,这多少令锦衣青年受宠若惊,“他逖家可从未受过我的恩惠。”

“过去没有,可未来有,四舍五入太傅对我逖家自然是有恩的。”逖兰连忙接话道。

司马宣笑而不语。

仲灏更是不忍地扭过头去:仲蔺落得如今这般境地都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替他求情,更何况他这条命还是司马宣冒着性命危险救回来的,他不可能做出恩将仇报之事。

仲蔺依然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心腹临阵倒戈的现实,而且司马宣的种种行为已经证明他似乎并不打算兑现他此前书信中的“荣华富贵”,他甚至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买了逖兰,拿到了所有同党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