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迎上沈初茶阴狠的目光。
后者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湿润的手掌,一勾唇角,“失礼了,陛下…或者该说,蔚卿师弟?”
卫卿脸色不霁,愤怒顿时冲破了他的面具,表露在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
沈初茶就知道。
他的师弟当初到师父手下,细皮嫩肉不曾受过任何训练捶打,娇贵得像个公子哥,却最是喜欢跟着他屁股后一口一个“师兄”喊得又殷勤又讨喜。他当时练习最基础的调动灵根,却不小心击碎了蔚卿身边案几上的茶壶,开水和碎瓷毁了小孩半张脸,若不是师父砸了一颗又一颗丹药,整日给他涂抹冷膏,他现在哪能有这张和人皇一模一样的脸、哪能健全地站在他面前呢?
呵……现在看来,当初就应该让茶壶在他脸上炸开,把他的脸彻底毁掉。
“我正愁不知到哪去寻你,怎么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被戏耍的愤恨在心中火烧火燎,沈初茶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似有慌乱之色的昔日师弟,“我的好师弟,是仲灏那个老家伙救不活了让你要来这里求我?”
“沈副宗主,”一直沉默的侍卫突然开口了,“我们希望跟你做一笔交易。”
沈初茶一愣,这才看向卫卿身边那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侍卫,他惯常地遮了面,只露出一双赤红色眼睛,在帽檐的遮挡下呈现出不易被察觉的红褐色。
“交易?”他蓦地笑出声来,“交易!你们有什么资本跟我交易,我在这里杀了你们都不会有人知道。”
侍卫不可置否地摇了摇头。
“那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永远。”他斩钉截铁。
卫卿几欲想把自己的砝码抛出去,又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看来我的师弟还挺听你的话,掌握着这样一个傀儡,很享受吧?”沈初茶尚且不能确认此人的身份,只能一点点试探。他好几次进京都不曾留意到这样一对红眼睛,在人族至上的朝廷,怎么可能存在一个形似魔族血脉的异瞳?只是看此人仪态确实非凡类,又对卫鞘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肯定是朝堂中人。
侍卫依然语气淡淡,“沈副宗主这是顾左右而言他?”
一回合交锋下来,沈初茶失了逗这师弟的想法,他本就想找个机会斩草除根,不可能再继续和他们耗下去,“既然如此,看来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蔚卿师弟,我这就送你去和我那好师父团聚”
他聚力拔剑,径直朝卫卿刺去,却见剑刃伸了一半,堪堪停在半空中,那侍卫比他还要快,就这样两指钳住剑锋,令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再一看,那剑尖竟凝了细碎的冰。
沈初茶猛然抬起头,狠狠瞪向那名侍卫,还未开口,后者已不紧不慢地说:“沈副宗主是晚辈,性急乃常事,我不过给你上一课罢了。”
话罢,他两指一松,长剑当啷落地。
沈初茶的语气骤然沉重起来:“…你究竟是谁?”
“这重要吗?”侍卫反问,“我只是想提醒副宗主,方才所有人都看到你带着陛下进了这间房,待会若是想一个人出去,可别忘了想好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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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嘚吧嘚:补充一下,上一半章提到的请客斩首收下当狗是一部电影《让子弹飞》里的梗www
0309 第一百八十三章(1) 一人之下
“…你在威胁我?”沈初茶眯起眼睛,原本闭塞的房间骤然起风,掀起侍卫的遮面,露出他俊美无双的面容。后者抬手翻覆之间将周围风势按停,依旧不紧不慢:“不过提醒晚辈一二。”
“利弊得失,你自行判定吧。”
沈初茶翡翠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侍卫。他现在才发觉眼前二人中最为棘手的并不是那个大难不死的师弟,而是这个神秘莫测的侍卫,可晚了,他目前确实没有与所有人族对立的能力和想法,只有被这个侍卫牵着鼻子走的份儿。
他慢慢坐回椅子上,脸色却很难看,“你说吧,什么交易?”
侍卫给卫卿使了个眼色,后者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此番召见人皇必是图谋我皇兄之物,所以我希望能用你需要的,换取师父的解药。”
沈初茶欲笑,嘴角扯了扯,又无力地垂下,他着实笑不出来,这幼稚的、赌注庞大的一步,却正好踩在他的痛处上。他太清楚皇权之下力量的些微了,有时候他甚至恨不得杀了人皇取而代之。
他狠狠捶在扶手上,“是…我需要一份假节,或者一块象征人皇权力的令牌。”那对狠戾的绿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师弟,他沙哑着嗓子开口,“你这么冒险,不怕我毫无所求?”
“这与你无关。”侍卫先一步抢答道。
“我有卫…先皇赐予的令牌,足以调动禁军亲卫,可为你所用。”卫卿从袖中摸出令牌在他眼前一晃而过,“解药。”
沈初茶阴恻恻地笑着,也掏出一个小瓶冲他们展示一番,“那老东西还没死?”
“师父好得很!”卫卿的语气中忍不住泛起怒意。
沈初茶轻哼一声,余光瞥过侍卫无动于衷的手,“你不会在拿走解药后出尔反尔吧?”说罢便要把小瓶收入囊中,不料侍卫又一次打断了他的动作:“你如何证明这就是解药?”
他猛然抬起头:“我濮瑾岂能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濮瑾何人?”侍卫一抬下颔,那难以掩饰的倨傲便暴露无遗,“以臣下之见,陛下,先将解药带回,若能救回仁清真君,则如期将令牌送予沈副宗主。”
沈初茶一口牙几乎要咬碎:“那我又怎么知晓你们是言而有信之人?”
下一秒,卫卿手中的令牌就飞到了他的怀里。他猛然抬起头,对上那双漂亮高傲的红眼睛,侍卫紧接着说:“此物为证。”
如此轻松地拿到令牌,又说如约送上,那他手中这块肯定存有猫腻…沈初茶低下头,暗中对掌心里的令牌施力,便又听到侍卫说:“陛下手头有两块令牌,它们一模一样,只有需要使用时才能一辨真假,等到解药生效,我等便将这两块尽数奉上,任君使用。”
他堪堪抽了力气,思索片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解药抛进卫卿手中。
“师弟千万不得食言。”
虽然那仁清老儿醒来确实是个麻烦,但这解药也解不去毒药带来的副作用,届时他修为散去大半,也不过是个比普通人强健半分的中年人罢了,而神坛一事万万不可再耽搁,他必须速战速决。
卫卿和侍卫对视一眼,“那么我们便不多打扰,沈副宗主继续宣布仁清真君的死讯即可。”
沈初茶坐在椅子上,默许了两人的离去。
直到侍卫即将跨过门槛,他突然转过头叫住这美丽的魔族,语焉不详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明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痛苦与快乐,可如果上面始终有一个人打压你掣肘你,你的快乐永远不会超过你的痛苦。”
侍卫的身体顿了顿,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