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涛面露笑意,道,“徐大人的确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着实省力。”
徐天华长叹一口气,道,“聪明人……若真是聪明人,又怎会落入如今这番田地……将军之所以将死去的二人易容成徐某与元谋仁的模样,让众人以为我二人已然身亡,是为了告诉我二人,若愿意配合,虽徐天华与元谋仁已死,然我二人却可隐姓埋名,活于世间,而将军亦可寻到大鱼……”
葛涛笑道,“徐大人果真是一个聪明人……不过徐大人既已知本将心中想法,不知是愿意如本将之愿,还是尝一尝百般酷刑之后再与本将合作?”
徐天华苦笑道,“徐某心知自己往昔所行之恶事罄竹难书,焉能有活命之机,隐姓埋名?山南西道上下千余名官员被斩首示众,徐某心知自己必死无疑……不过,徐某却愿意将自己知晓之事告知将军,不求生,只求不牵连家中老幼……”
葛涛点点头,道,“本将答应你。”
说罢,葛涛望了一眼元谋仁,道,“元堂主,你呢?”
元谋仁轻吐一口浊气,道,“元谋仁上无老,下无小,孑然一身,一死而已,又有何惧?身处江湖之中,早已看淡生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么说,元堂主是想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咯?”
“哈哈……将军莫要以此吓我,元某行走江湖几十年,受过的苦远非将军可以想象,区区刑罚而已,元某又不是没有受过,又有何惧?只不过……元某却是愿意配合将军,非因元某畏惧刑罚,而是元某早已想让有些人死,让有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元谋仁苦笑一声,眸子深邃,徐徐道,“元某生于江南,家中虽非大富大贵,可亦是不愁一时,可惜……可惜有些人呐,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只因无意间冲撞了此人,却落得一家老小惨死,只余元某一人独活世间……元某走了很多苦,吃了很多苦,一心只为了报仇,是的,报仇,元某想灭此人满门……元某心知自己孤身一人绝无可能斗得过一个庞大的世家,所以我拼了命的往上爬,拼了命的变强,拼了命的捞钱,只为了有朝一日能达成心中之愿……可惜呀,一晃四十余年,却看不到一丝希望,可我又怎能放弃……说来可笑,自己拼尽一身之力,耗尽心力未能如愿之事,如今却似乎要达成心愿了……滑稽否,可笑否……”
葛涛冷冷道,“你如今之所为,与那个世家有何区别?”
“是啊,没有区别……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官府,朝廷,世家……我等都只不过是那些高入云端的大人物博弈的棋子罢了……”
元谋仁叹道,“罢了,不说了……将军想知道何事,尽管问就是,元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能让该死之人死去,元某乐意效劳。”
“今日运来元府之盐是否为几日之前在南凤渠出事的官盐?”
“你……你怎知道元府中今日有官盐运到……”元谋仁大惊,随即又自嘲一笑,道,“能知晓云乐逸之行踪,又怎会不知此事……今日运来之盐的确是几日前在南凤渠倾覆的官船运送的官盐。”
葛涛一惊,剑八果然未曾看错,又道,“从何处运来?”
“将军知潭岳大仓否?”
元谋仁道。
话音一落,葛涛面色大变,惊道,“潭岳大仓?”
元谋仁见葛涛大惊,却未诧异,只点点头,道,“观将军之状,应该知晓潭岳大仓,在宣县贩卖之盐皆是从此处运来。不对,不只是在宣县,在诸地贩卖之私盐皆是从此处运出……”
如此,葛涛更是心头大震,喃喃,“潭岳大仓……怎么可能是潭岳大仓……不可能……绝不可能……”
第182章 长剑当饮九境血
潭岳大仓,江南两道之官盐皆储存于此,由潭岳郡运至江南诸郡。
两道之地百姓食用之盐皆由潭岳大仓而出,且又是一中转之地,如山南西道,山南东道之盐有七成官盐都在此地中转。
因而朝廷对潭岳大仓自然十分重视,管潭岳大仓之官员官居正三品,而一郡郡守也只不过湛湛三品而已。
因潭岳大仓关乎几道之地,故朝廷又在此驻重兵三万,不可谓不重视。
然元谋仁竟道所贩之私盐乃从潭岳大仓运出,何等荒谬,何等让人难以置信。
见葛涛满面惊骇,元谋仁笑了笑,道,“将军之状却在元某意料之中,莫说是将军,便是在下初知私盐乃从此处运出之时亦被惊得不轻。”
葛涛点点头,疑惑道,“据本将所知,几年来运盐之官船在南凤渠倾覆乃人精心谋划,官盐入水之后即被人驾舟拖走……而官盐本就是从潭岳大仓运出,为何费尽心力之后又要将盐运回潭岳大仓,岂不是多此一举?”
元谋仁答道,“江南两道之地与大楚其余诸道之地相比十分特殊,然终究亦是大楚之地,故行事亦需十分小心,若不经南凤渠水鬼之事,官盐去向如何向朝廷禀报?”
顿了顿,又道,“之所以在得手之后又要将官盐运回潭岳大仓,乃因劫官盐一事并非一家所为,是为诸多世家合谋行之,世家间勾心斗角,相互之间并不信任,官盐入水之后会有折损,究竟折损了多少,还剩下多少,是否有人以官盐折损之名将官盐据为己有……而世家有大有小,势力有强有弱,故而需要在潭岳大仓将官盐分为若干份。再则,官盐之事关乎太大,放在何处,由哪一个世家来看管亦是难事,是否安全,是否会有人盗窃,劫取官盐,是否会有人监守自盗?诸多顾虑之下,一众世家商议之后,决定将官盐存储于潭岳大仓,至于为何会如此,想必将军已然想到。”
葛涛面色阴沉,道,“潭岳大仓有三万重兵驻守,又有何人胆敢起歹心,储于此地可让诸多世家心安……不过,镇守潭岳大仓之官盐官居三品,若本将未曾记错,此人并非江南人士,又出身寒门,曾为北境边军之将,莫非此人亦参与其中?潭岳大仓如此要地,此人又以官居三品,前途不可限量,为何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诸多世家又为何会如此信得过此人……”
元谋仁摇了摇头,道,“若此人不参与其中又怎会将官盐运至潭岳大仓,至于将军之疑惑却也为元某的不解之处,不过元某身份低微,却不足以知晓此等大事,莫说是元某,元某看来,之前被吕先生带走的云乐逸也未必知晓……”
“吕先生……”
葛涛恍然,不禁感慨太子殿下之计妙计,果真让众人以为出手之人为剑仙吕一。
然葛涛之眉头却已皱成一个川字,面色阴沉,心中已起轩然大波,此事牵涉之大比山南西道之逆贼还要广得太多。
“此事需告知殿下……”
十余息之后,葛涛暗暗道。
轻吐一口浊气,葛涛淡淡瞥了一眼元谋仁与徐天华二人,问道,“盐帮,漕帮之后皆为诸多世家否?”
元谋仁点头,道,“不知从何时起,二者已为诸多世家掌控,且不止是二者,江南两道之地的江湖大大小小诸多势力已有七成听命于诸多世家,至于余下三成,大多因其实在太弱上不得台面,故未入世家之眼。”
元谋仁又笑了笑,道,“当然,也有一些是不为世俗之事所动之人……道门……”
“尔等会是何下场太子殿下到时候会有旨意,尔等应当知晓自己犯下之罪必死无疑,故本将只可允诺尔等,若家眷未曾参与此事,可不受牵连。”
葛涛沉声道。
“多谢将军。”
元谋仁与徐天华应声道。
葛涛望了一眼剑八,转身出屋,剑八紧随其后。
“剑八,这二人所道之事牵连甚大,我要去一趟广县将此事告知殿下,你们在此看住二人,莫要让二人自杀。虽已下令此院禁止人出入,可你与剑九亦需多加小心,千万不要出差错。”
“好。”
剑八点头,面色肃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