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视一笑。
沉默片刻,楚秋道,“孟夫子以为,如今之状,却该从何处入手?”
“欲改如今之状,唯有大变,不然,纵是再如何努力,亦是治标不治本……”
恰在此时,肖一轻声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楚秋面露诧异之色,道,“因见其伤势未愈故未曾叫他,却不曾想竟不请自来了……让他进来吧。”
孟夫子双眸微眯,这一路行来,楚天之名他已不知听了多少次,楚天所行之事长安上至古稀老者,下至垂髫小儿,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孟夫子虽已远离朝堂十年,对朝堂之事却并非一无所知,楚天被幽闭于鹤鸣山修道之事自然也知晓,五年,竟能让人判若两人,让孟夫子亦啧啧称奇。
对楚天所行之事,孟夫子心头亦是钦佩至极,观楚天所作之诗,亦让孟夫子惊为天人,楚天,果不愧诗仙之名。
如此,倒让孟夫子想起了来长安之时所遇的那个道人。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床前明月光……低头思故乡。”
倏地,孟夫子双瞳骤然一缩,眸中尽是惊色,又在眨眼睛化为喜色。
原来,道人即太子,太子即道人。
“参见父皇。”
楚天轻声道,又对着孟夫子微微欠身,面带淡笑,道,“见过孟夫子……”
孟夫子连忙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道,“太子殿下可折煞老夫也……”
说罢,孟夫子一笑,又道,“于酒肆之中,太子殿下却是瞒得老夫好苦,老夫当成了个糊涂的酒鬼……”
楚秋疑惑道,“酒肆?”
楚天笑道,“父皇,儿臣来长安之时,曾与孟夫子在官道的酒肆之中痛饮三百杯……”
“原来你与孟夫子倒还是酒友……”
楚秋笑道。
孟夫子笑呵呵的道,“才学是比不过了,喝酒嘛,倒还有一战之力。”
楚天瘪瘪嘴,轻声道,“孟夫子,不瞒你说,比喝酒,我从未输过……”
孟夫子翻了翻白眼,眸中尽是不服之色,却未言语。
楚秋望了一眼楚天,道,“你伤势未愈不在府中好生修养,来宫中作甚,可是有事?你的二十万两白银不是已经筹到了么……”
楚天点点头,道,“儿臣为山南西道之事而来,为长安书院而来,为天下寒士而来。”
楚秋与孟夫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目光中瞧出了惊异之色。
楚天又道,“若儿臣所料不差,长安书院院长定会是孟先生,父皇,不知儿臣是否说对?”
楚秋点点头,道,“若不是不能妄动韩非,孟夫子早就已是长安书院院长,如今韩非既已入狱,孟夫子自当为长安书院院长,以正天下学风……”
楚天道,“孟夫子觉得,该如何改如今之状?”
楚秋与孟夫子皆微微一愣,楚天话语之意,与楚秋之前所言别无二样。
孟夫子躬身道,“老夫不知陛下与殿下是否已嗅到危险的味道,老夫觉得,如今之大楚,若再不思变,则最多再过数十年,定会步前朝之后尘……”
顿了顿,孟夫子又道,“非是老朽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如此,如今之大楚在陛下治下虽呈中兴之状,然至大楚立国到如今已有四百载,诸制已不合时宜矣。陛下之所以欲动韩非而不敢动,是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引朝堂震动,诸多世家不不满,若严重,恐会天下大乱,幸得太子殿下方让陛下可名正言顺得动韩非。而之所以会如此,并非韩非此人如何厉害,乃因韩非身后有太多太多的人……而之所以会有如此多的人与其牵连,则是因为如今的官选制度。”
楚天面上露出笑意,孟夫子的想法,倒与他不谋而合。
“虽有书院,从书院中荐举德才兼备者入朝为官,然该荐举谁,却是书院院长一人说了算,荐举之人是否德才兼备,皆由其一人说了算……而朝中诸多官员亦可荐举,可官员荐举者,九成皆是亲眷或是与其关系匪浅之人。如此,朝堂之上便有了派系之分,无一日不再明争暗斗,真正思虑天下百姓之官,又有几人?若人人皆为百姓着想,这山南西道之祸事或可避免……太祖皇帝之所以兴办书院,便是担忧世家坐大,寒士报国无门,可如今,能入朝为官者,又有几人不是出身名门望族,有几人是出身寒门……如此,有太多德才兼备之士心生悲凉矣……”
楚秋面色凝重,道,“孟夫子所言甚是,孟夫子应当知晓,朕十年之前便想改制,可惜……”
楚秋轻声叹气,有些事,却非想做就可以去做的,稍有不慎,恐会万劫不复。
孟夫子道,“陛下心意老朽自然明白,不然,老朽也不会在此处与陛下,殿下谈及此事……如今的大楚,却与前朝相似矣……若再不思变,世家坐大,把持朝政,到时候群雄割据一方,天下必乱矣……”
“孟夫子可有良策?”
楚秋问道。
孟夫子望了一眼楚天,道,“太子殿下方才言到宫中乃为山南西道,为长安书院,不知是否与此事相关?”
楚天笑了笑,道,“孟夫子倒是神机妙算。”
楚天行礼道,“父皇,儿臣便是此事而来,儿臣以为,孟夫子所言甚是,若不思变,则后果不堪设想,这选官之制,必然要变……若不然,纵是倒下一个韩非,亦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韩非,却是治标不治本,儿臣倒有一策,不知是否与孟夫子之策相近……”
孟夫子一笑,道,“老夫之策只有一字。”
楚天亦笑道,“小子之策也只有一字。”
二人相视一笑,齐声道,“考。”
楚秋眸子一亮,又闻楚天道,“考,查核,考试也。儿臣以为,若要入朝为官,皆需经分科取士,如策问,明算,楚律,明字,诗赋……不分寒门名门,若有才学者,皆可应试,若诸科皆上佳者,则可入朝为官。在此制之前,人人平等,以此绝世家名门越发坐大之势,亦可让报国无门之寒士有入朝为官之机。而这诸多科目皆上佳者,又岂是凭一己私欲举荐之人可比……”
楚秋眸中尽是骇然之色,双目紧盯楚天,又望了望孟夫子。
楚天之语于楚秋而言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又太过惊艳,如此,恰可破局。
又闻孟夫子道,“县有县试,过县试者,可参加郡试,过郡试者,可参加道试,过道试者,可参加殿试,由陛下亲自考察此人。如此层层筛选,选出之人定是人中龙凤,胸有大才,则大楚可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