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无主的闲地,那就是公家的财务,这银钱也自然是充公,由村长管着。
这三亩地确实是良田,按理应当是一两并二百文一亩。
只是他想起这年轻后生对他家子辈有恩,又从小受后母欺压,骨瘦如柴,饥寒交迫,过得十分艰难。
眼下摆脱了林氏,成了新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小两口谋划着往后的日子,好容易有个奔头。
他怕两人负担不起,也实在于心不忍,便作主降了价钱,就收一亩九百文,左右旁人也不知晓,对外自有一番说辞。
当即便差他家小子出门请了里正,话里话外提点几句,里正登时便明白了,他也乐得顺水推舟送个人情,反正这钱怎么也到不了他兜里。
且听自家夫郎那话头,林嘉山有主张,有勇谋,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得罪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处,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认。
立了字据,签字画押,两厢同意以后,林嘉山便爽快的交了钱,他心里明白自己得了恩惠,就将江禾冬拿的三两银子悉数给了人。
余下的银钱村长说什么也不要,便都给了里正,里正推辞一番只取了一百文,他悄悄掂着银钱,一张布满风霜的脸笑得沟壑纵横,乖乖,一百文!顶自家最能干的小子一日的进项呢!他捋着胡子深沉不语,可心里越发觉着林嘉山会做事。
“我们有地了!”江禾冬惊呼,他捧着那纸盖着鲜红大印的契约反复确认,虽然他也不识字,但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流向四肢百骸,他们有地了!他和林嘉山终于有地了!
林嘉山清清嗓子
文肃三年十月廿二日,今有广平府临阳镇清源村荒田三亩,上至后山,下至溪河,左至荒田,右至树林。各有四至,分明为界。田内余一十年杨木在内。今将荒田卖与村民林嘉山,值二两并七百文整,当日结清,两无相欠。归清源村公有,村长刘仁忠代为保管。
立此文书为据。
立契人:林嘉山 刘仁忠
见证人:徐五云
三亩,对于家产丰厚的地主宦官来说,千亩百亩的良田也算不上稀罕,三亩地摆在人家面前,或许都不足以叫人掀开眼皮。
但江禾冬听到他们一下子有了三亩荒地,差点就要喜极而泣。
他带着不甚明晰的鼻音问道,你识字?
林嘉山点点头,他幼时上得几年蒙学,参了军也时常追着识字的招生请教,寻常的词字也是识得的,且还有幸读过几首诗文。
江禾冬十分惊喜“那你可会写我的名字?”
他又低下头闪躲着视线问道“你可能教教我么?”
林嘉山将人推进里屋,翻找出牛顺送他的文房四宝,自身后将人完全笼罩,带着他的手,一笔一划郑重其事地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
江禾冬盯着墨痕喃喃道,“禾字这样难写么”看上去笔画竟这样多!
只见纸上赫然写着“林嘉山”,林嘉山承认他私心作祟,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应道“嗯,是有些复杂。”
江禾冬在桌上描摹了半晌,林嘉山盯着夫郎指尖不断游走,一遍遍的,都是自己的名姓。
忽地,他听见身边人羞赧地咕哝一句,“那,那你可能教我写你的名字…”
这声音细如蚊呐,却叫林嘉山心神惧震,他被人揪住心脏搅弄半肚子坏水,此刻胸腔酸酸麻麻的。
他垂下眼眸,抿着嘴温柔道,“不急,待你习得了这三个字再说。”
【作者有话说】
山啊,你就欺负人不认字吧:(
28 垦荒
既买了地,就该紧锣密鼓地预备垦荒,眼瞅着就要到冬日,那时节天寒地冻的不说,土地也冻得生硬,不好开垦。
一行人挑着担子、锄头、铁锹等农具到了那片地,地上覆盖了一层层落叶,拨开枯黄的枝叶,露出底下坚利的碎石沙砾。
的确实多年无人打理的荒地。
今日放晴,不算很冷,大家哼哧哼哧卯足了劲干起活,还热得额头上直淌汗呢。
好在,地头上有棵高大的杨树,还挂着着叶子,为几人落下些阴凉,饮些水,歇歇劲。
眼见时间差不多,林桂香催着江禾冬他们几个小哥儿回去,“快搁下担子,时候也不早了,也该准备着烧饭呢”
小柳哥儿举着锄头刨得正起劲,说什么也不跟着回去。这老树根扎得深,盘根虬结,需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挖出来,他也不需要旁人帮着,同这树根较劲呢,一个人甩开膀子挥汗如雨,倒镇像个小汉子。
林桂香给他擦擦鼻尖的热汗,笑吟吟道“你果真是投错了胎,罢了,你不想去就待在这儿干活罢,可先说好,到时不许吆喝累!”
刘大海夫郎,也就是意哥儿,同江禾冬一起进了家,他同江禾冬一般大,却只比正在抽个儿的小柳哥儿高一点点,个头怎么也跟不上年岁。
江禾冬知道,这小哥儿人腼腆,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人也瘦弱,上回他给自家背了那样多的米面,也不知道小身板如何费劲扛来的,只那时自己得知林嘉山腿伤的真相,一时恍惚不已,竟也没顾上,江禾冬思及此十分羞愧。
听阿娘说,他也是个苦命人,比自己还年幼就没了双亲不说,还费劲拉扯着弟弟,两人过得磕磕绊绊,他竟还能咬着牙供弟弟读书。
江禾冬同他越聊越投机,意哥儿看着忸怩,打开话匣子以后,其实是个极风趣的,不鸣则已,一开了口,时不时就蹦出一两句诙谐的趣谈,逗得江禾冬捧腹大笑。
江禾冬觉得他人有趣,内里也很有主意。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他家兄弟,江禾冬心疼意哥儿也没个帮衬,一个人苦苦撑着家。
意哥儿脸红地摆摆手,似乎根本不觉着有什么,“我也不奢求他有什么大出息,坐高官当大老爷,我就要他平平妥妥的,我咬咬牙,也就挺过来了。能识文断字,哪怕将来做个账房先生也好,也无需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总好过面朝黄土背朝天呢。”
除了这些,这么多年,他一直等着杳无音讯的刘大海,即便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真可谓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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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禾冬喟叹,好在上天眷顾,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不辜负他多年的情意。
坛子里盛出一盘土黄色的辣槐姜,切成拇指粗细四方的长条,码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