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好生炫耀一番她家宝儿读书如何如何用功,将来一定是秀才老爷,荣华富贵享不尽云云,说得她口干舌燥,众人皆三三两两作鸟兽散。
林氏打了胜仗志得意满,昂着头回了家。可了不得,冷锅冷灶不说,一双儿女皆不见了踪影,遭瘟的林大贵还躺的横七竖八,鼾声如雷。
自从林大贵上回叫林氏撺掇着,同林嘉山耍赖争房产,被人狠揍一顿,抬回家愣是半个月没下来床,这期间一家人端茶倒水,送吃送喝的,叫他尝到不少甜头,索性就整日赖在炕上起也不起。
林氏心烦,抬脚就踹“睡睡睡!我宝儿哪里去了?你成天瘫着怎不盯着些,是干嘛吃的!”
“腿长在他们身上,你怎地不时时盯着?”林大贵止住鼾声缩回腿,摸摸茶杯,未起身就躺着嘬一口茶水。
林氏眼珠子一转想起一事,堆起笑,坐下开始讲“当家的,我听说那小兔崽子摆席摆的可阔气了!他定是又得了钱,你去找他要啊,你好歹是他亲伯父,摆酒不请你,还不同他闹一场把那房子要过来?”
林大贵眼皮都不抬“是么?我可不去”上回叫他打的他鼻青脸肿,呲牙咧嘴。现在还隐隐作痛呢!他拽过被子,那被子沾着油污,也不知多久未换洗,他不嫌脏似的捂了头,任他媳妇如何撺掇数落,说破了嘴皮子,就是咬死不去。
林氏恨铁不成钢,当即摔在地上拍着大腿嗷嗷哭“哎呦,这日子可过不了喽!小的成天不着家,老的瘫着死了一般,油瓶子倒了也不晓得扶!林大贵你一辈子就是个窝囊废,年轻叫你那短命的弟弟压一头,半截身子入土了又叫他家那小崽子压一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林大贵听着他媳妇的哭闹声,竟又开始打起如雷般的呼噜。
门摔得山响“你们俩才热闹呢!不嫌人看笑话啊”来人是林嘉玉。
林氏坐起来,揪住她胳膊抬手就打“死丫头片子,去哪里偷懒了!胆子肥了你!”
“我没有!”林嘉玉挣扎间,怀里突地掉出一只钗环,坠着流苏,嘡啷落地。
林嘉玉当即就要拾拣,她娘却比她眼疾手快,举过头顶质问“好啊你,小蹄子,这又是哪个不要脸的汉子给你的?”
趁林氏不备,林嘉玉一把夺过,拿袖子好生擦擦土,又放进怀里“那你别管,总归不是给你的!”
“你这时辰才回来,我当娘的还不能过问么!”
林嘉玉不耐道“我哥比我走的还早,整日里什么时辰才回来,你怎的不问他?”
林氏满脸理所当然“小丫头片子还犟嘴!你哥那是正事,同你一样么。”
林嘉玉冷哼一声“他若是跟谁纠缠不清,也算得正事么?”
林氏急了,使劲攥住她胳膊“当真?跟谁?哪家的狐媚子勾搭我儿?”
林嘉玉挣脱她娘亲,没好气道“没谁,我混说的!”
林嘉玉回了房,林氏却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按理说宝儿的年龄一年大过一年,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是该给宝儿寻个亲了么?可我儿尊贵,注定是要娶官宦小姐的!
放眼周围,她轻嗤一声,这些灰头土脸的农家女哪能配得上呢?
只是,她浑然不知,自家这尊贵的宝贝疙瘩早已拜倒在农家女的石榴裙下...此刻只怕时正哄着人山盟海誓你侬我侬呢!
21 心意
是夜,江禾冬坐在床边打络子,他实在闲不住,一闲下来浑身刺挠着难受,络线在他的指尖翻飞,不一会儿就现了雏形。
林嘉山为夫郎又点好一支油灯,怕他夜里做活伤眼。变戏法似的搬出一个实木箱子,挨着夫郎坐下。
“嗯?”江禾冬放下络子,打量起面前这不大的箱子,他眼睛一亮。这箱子外头看着是两个门一样的小开扇,做成镂空的花样,对着装了两只把手,下面上着锁,四角皆雕着祥云花鸟的图案,实在精巧。
林嘉山不知从哪里寻摸出一枚小钥匙,啪嗒一声开了锁,他示意江禾冬拉开小门。里头做了两行置物的格子,放着一方木盒,下头则是对称分布着四个小抽屉。
林嘉山拉开最右下角的抽屉,从中拿出一个荷包,“那日卖了皮子得了一百二十两,修葺院子、打家具、摆酒统共是花了三十两并五十二文”
“原本从军回来得了五十两,当日我医治伤腿花去二十两,余下的皆叫我那后母尽数搜刮去了”林嘉山提起林氏闷闷的,语气不善,又怕吓到夫郎,收敛神色温言道“不过你放心,我与她们已写过断亲书,村长与族老皆见证过,日后再无干系的。”
江禾冬不自觉向他靠拢,出言轻声安慰道“我知晓”
林嘉山接着讲“嗯...还有,卖猎物陆陆续续得了三十九两,后来给姑母一家买东西,买米面,我算着总共是花了...”
江禾冬听他事无巨细地讲起这些碎叨的开支,心里暖烘烘的,想着人家已经坦诚相见,自己明日也该拿出娘亲给的二十两,日子是两个人一起过的嘛!哪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呀!
言毕,林嘉山将钥匙郑重地放在夫郎手里,正色道“统共还余下一百一十五两并三百五十文,全归你管着。”
莫说管过,就是见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江禾冬捏着钥匙晕晕乎乎地问“都归我了?”他的小财主梦竟然不是遥不可及!
林嘉山点点头,江禾冬一脸真诚发问“不怕我卷了你的钱一走了之?”
林嘉山什么也不说,只是带着笑意深深凝望着他,江禾冬红了脸,林嘉山低笑一声,将上头搁着的木盒取下来。
江禾冬打开木盒,赫然放着那日他送的香囊,江禾冬偏过头笑着瞅他,林嘉山与他错开视线,指着旁边一方卷的细长的帕子,“打开看看”
江禾冬摸着尖细尖细的,有些实,他小心翼翼展开,“呀!簪子!”是那日林嘉山未送出手的银簪,尾端有一只兔子抱着一轮弯月,背面雕着桂花。
卖了狼皮那日,林嘉山说是给牛顺家姑娘挑个银锁当谢礼,实际上,打着个心安理得的幌子迈进银饰铺,在他看见这方簪子的那刻,就怎么移不开眼,恍惚想着江禾冬戴着定是相配。
鬼使神差地,就买回来,揣在怀里,却怎么也拉不下脸当面送出去,小柳哥儿也不帮他跑腿,还教唆着姑母一并取笑他胆小...
不过现下...
江禾冬捧着簪子爱不释手,好奇道“为何是兔子呢?”话一出口,忽地想起“...是因着我属兔吗?”应当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罢...
林嘉山心说那时确实因此,但成亲以后,看着你强装凶煞,大着胆子招惹之后又怕的不行,紧搂着自己不撒手,哭的眉眼泛红直惹人心疼,和兔子一般,叫人想使坏都不成。
可不就是只纸老虎,真兔子么。只这话是决计不敢同他说的就是。
他未开言,只不住的笑,算是默认。
江禾冬低下头,露出手腕,问道“那这串珠子呢?是因着什么?”什么样的心意,叫你羞着急着,也要悄悄赠予我。
林嘉山流露出几分落空失望,不过也只一刹,他很快收敛了神色,柔声道“日后再同你说。”
江禾冬得了这样多东西,恍惚地像浸在蜜罐子里,只是自己是不是该回些什么呢,可是现下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他灵机一动,未待片刻,一个精美的梅花络就打好了,下头还贴心的附着一个小网兜。
江禾冬拍拍林嘉山,满意道“我就送你个络子罢!”虽不及你的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