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绳索套住了中年人的脖子,将他拖倒在地。绳索绷紧,回拉,中年人嗖的一下就被拖进了刚刚跑出来的庄稼地。
“怎么回事?”姜晔目瞪口呆。
清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姜晔现在不敢仗着自己对幽灵的优势横冲直撞了。那个摩涯居然会用工具,要是对着他这么来一下,他的黑焰再厉害,在没看到对方前就被勒死了。
簌簌簌簌
农田里一阵响动,玉米杆子毫无规律地摇晃,一会儿在远处,一会儿在近前。田里面好似藏了许多看不见的小人,你一下,我一下地摇着玉米杆。
一瞬间,这些小人又都得到了命令,玉米杆都不动了。
“他走了。”清妍作出判断,“往东南方向走。”
姜晔提起一颗心,绕过这危险的农田,往东南方而去。
东南方是小镇的方向。
清妍买下的农庄在小镇外,占地面积足够大,日常生活不怎么方便,对于要避人耳目的姜晔来说却是正好。
进入小镇,经过挂满了摩汉碎尸的银杏树,走过一幢幢独立的房屋,姜晔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缓缓止住了脚步。
小镇内当然不止有一棵银杏树。梧桐、香樟、桑树、夹竹桃在星际时代强大的基因科技下,任何动植物都能被人类在工业流水线上创造出来,且全部经过基因改造,对人类完全无害,价格逐年递减,越来越廉价。如果说在地球时代,人们是买两盆花、买一只猫,增添自己生活中的情趣,在星际时代,人们就是买两棵树、买一只豹子来玩。尤其是在曼雅星这样地广人稀的地方,这里的人完全有条件家家户户都种猴面包树。
此刻,在银杏树不远的一棵梧桐树上,姜晔看到了和银杏树一样的情景。
小块、小块的肌肉和骨骼被人挂在了高大的梧桐树上,这回树上有了脑袋,用肠子从双耳穿过,吊在了最低矮的那一根枝丫上,非常醒目。
中年人的脸保持在死亡那一刻的表情,断掉的脖子上残留着被绳索勒过的痕迹。但他并非死于窒息姜晔在这一路已经看了不少窒息者的脸了。中年人被切开的脖子下还在淌血,滴答滴答,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他瞪着双眼,张着嘴,最终插着的是自己的两根手指,眼中满是惊恐。
姜晔将视线从中年人的脸上移开,转头看向了坐在旁边一幢屋子前的萨克。
萨克一脸空洞,放弃了生存,也不再感觉到绝望。他坐在屋门口那不高的三级台阶上,呆呆看着脚下的地面。
姜晔走到了他面前,身体挡住了阳光。
萨克被笼罩在阴影中,只是微微抬眼,那双耷拉的眼睛又重新半合起来。
“你看到摩涯了?”姜晔很肯定地问道。
萨克点了下头。
“他在哪儿?”
萨克摇头。
姜晔转头看了眼梧桐树,“你看着那个人被摩涯杀掉的?”
萨克一个激灵,怪异地“嘿嘿”笑了两声,“没人能够逃掉,我们都得死。你可能能活下去吧。毕竟你和他没关系。”
“但我有可能被你们变成的幽灵杀掉。”姜晔坦然说道。
萨克又笑了两声,干瘦的手指指了指梧桐树,“哈迪尔也变成幽灵了。不过,他一出现,就被摩涯杀掉了。”
姜晔心中一凛。
萨克打了个寒颤,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他无法想象那个窝囊得被所有人嘲笑轻视的摩涯在死后会变得如此恐怖,手段血腥又残忍。在毫不留情地咬碎自己儿子摩汉的脑袋,将他分尸后,开始猎杀他们这些人。
萨克逃窜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镇子上已经在有不少人在昨夜被摩涯袭击了。
那些人的尸体就躺在他们自己的家中,自己的床上,平和宁静,仿佛陷入了梦乡。可是看看他们的身体吧!脖子上的巨大伤口,被鲜血浸染的身躯,就掩盖在被子下,血液不仅染红了床单,还染红了地板。
萨克本来是想要逃到最近的相熟人家躲避,没想到闯了空门,听到了滴水声,没有发现未关紧的水龙头,而是发现了从卧室床上滴落的血液和这个时间还在不正常地睡觉的老朋友夫妇。等他掀开被子,就被吓软了腿。
萨克近乎是疯狂地打开一扇又一扇门,去的地方越是多,发现的尸体越是多,他就越来越感觉到恐惧。
这个老农夫是镇子上公认的聪明人。他曾经考上了曼雅星觉得遥不可及的帝国大学,虽然只是在帝国大学中最不受待见的农业学院里混了一年,就因为付不出学费被学校退学,他还是被曼雅星人认为是天才。这么多年过去了,萨克也老了,曼雅星人不在把他放在眼里,这个萨克土生土长的小镇还是很尊敬萨克的智慧。
萨克的确有着曼雅星人不常有的鬼点子。就比如对待清妍买下的这个农场。旁人都在惊叹那位神秘的姚安先生的财富和他帝星人的身份,在帝星生活过一年的萨克却知道,这点钱对帝星人来说不算什么,即使不算什么,高傲的帝星人也不会将钱浪费在一个乡下行星,这是拉低自己的品味。萨克是最先提出对姚安经历猜想的人,也是最先提出他们可以将这片农场占为己有的人。就连对摩涯死亡的危险性和处理方法,也都是他提出来的。
这时,在看到无数尸体后,萨克在短时间内醒悟过来。摩涯的报复是分对象的。这些当时没有参与讨论,只放任了他们这些人行为的小镇居民被他干脆利落地割喉杀死,而他们这些激烈讨论过如何处理摩涯的人,将遭遇惨无人道的折磨虐杀。
哈迪尔就是在萨克眼前被摩涯杀掉的。
当时,摩涯拖拽着死狗一般拖着哈迪尔一路进了小镇,看到了萨克,却没有半点儿反应。他不紧不慢地解开了拴在萨克脖子上的绳索,对哈迪尔向萨克求救的事情视若罔闻,自顾自地将哈迪尔身上的肉揪了下来。
是的,揪了下来。
摩涯那鸡爪一样的手就这样轻巧地如同揪下一片树叶揪下了哈迪尔身上的肉。他很是认真地审视了一番手中的碎肉和眼前的梧桐树,半透明的身体飘到半空,将它小心放到了枝桠上。
哈迪尔趁着这机会想要逃,但没跑两步,就被突然出现的摩涯挡住了去路,抓着头发又拖到了树下,继续刚才的动作。逃了三次后,哈迪尔就放弃了,咒骂、求饶,又对见死不救的萨克唾弃不已。摩涯和萨克都没有理他。
哈迪尔是被活活痛死的。他最后的嚎叫如此凄厉,让一直不管他的摩涯都感到了厌烦,毫不客气地掰下哈迪尔的两根手指堵住他的嘴巴,然后猛地挥手,用那半透明的手掌砍掉了哈迪尔的脑袋。
那颗脑袋滚了几圈,到了萨克的脚边。
萨克那时候就知道他们一个镇子的人都逃不掉,碰到摩涯的时候放弃了抵抗,却不得不感到恐惧。在他低头正对着哈迪尔那张脸的时候,恐惧升到了顶点。然后,摩涯就飘了过来,贴着萨克,弯腰将哈迪尔的脑袋捡了起来,又回到了梧桐树下,扯出了哈迪尔的肠子,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那根肠子挤进了哈迪尔的耳朵中,不停塞进去,直到哈迪尔另一边的耳朵中出现了一小撮肉,被他抽出来,整根肠子就贯穿了哈迪尔的脑袋。
在摩涯将哈迪尔的脑袋挂上树枝时,萨克看到哈迪尔还躺在地上的残破尸体上飘出了一只半透明的幽灵。和哈迪尔一模一样的长相和身体,眼神木然,在片刻后,恶狠狠地扑向了摩涯。
萨克以为哈迪尔会杀死摩涯,心中升起希望,没想到摩涯一伸手就抓住了哈迪尔的脖子,又一用力,就扯掉了哈迪尔脖子上的一大块。幽灵的身体没有血肉骨骼,只有一个外形。哈迪尔的脖子缺了一块,脑袋的重心偏移,不自觉地耷拉在肩膀上。和折磨哈迪尔的肉体一样,摩涯开始折磨哈迪尔的灵魂,将它撕得七零八落,最终变成碎片,一点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