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原本还力挺刘大婶的人立刻围到了刘大婶的身后。

“我没跑、没跑!那东西不是我摆的,不是我!”刘大婶惊慌地摆手叫了起来。

好脾气的李铁牛这会儿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李大娘更是眼睛发红。

李大娘和李铁牛其实只有二十四五。普通人看人脸和身段来猜测人的年纪,张清妍却不会被这些外物蒙蔽双眼。她被李大娘拉着听她说李家的事情,相处多了,称呼上就亲近了几分,问过李大娘的年纪,便按照清枫的年纪喊她“大娘”,对应着喊李铁牛“大叔”,却不是李大娘名字的大娘。

李大娘变成如今这副苍老的模样实在是无可奈何。她嫁给李铁牛七八年不曾怀孕生子,背地里不知道被多少人戳脊梁骨。看了多少大夫,都说夫妻俩身体没问题。他们便求神拜佛,行善积德,今日帮东家锄地,明日替西家收粮,明明家中有房有田又有钱,却和村中吃了顿没下顿的寡妇一样辛苦劳作,将自己迅速熬成中年大叔大婶,看起来和李大郎夫妻一般大。

两人满心希望菩萨能看在这份上给自己个孩子,却是没想到,求子求了这么多年,原因竟是这样匪夷所思!

想想她哥哥李大郎,唯一的儿子也是搬进城里之前生的。

有些事情被说破之后,所有的点就串成了线,巧合成了有心算计。

李大娘第一时间就想了起来,李大郎十年前要搬进城里的时候,就是在刘大婶的介绍下买了这二进的院子,由刘大婶从中牵线搭桥,价钱比市价便宜三成多。刘大婶还热心地帮衬着李家搬家,所以刘大婶那会儿提出要租前院两间屋子,李大郎一口答应下来,刘大婶平日里不地道的做法李家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一租就是十年,整整十年啊!这十年,他李家一个孩子都没出生啊!

李大娘能想到的事情,李大郎这个当事人更是记忆犹新。他想到的更多,这十年来他几次想要搬家都未能成功,一桩桩、一件件,犹如阳光驱散了迷雾,一切都真相大白!

李家兄妹还在整理思绪,谁都没想到,李铁牛这个老实人出人意料地冲了上去,直接掐住了刘大婶的脖子!

李大娘骇了一跳,看到自己相公扭曲而陌生的脸庞,忽然间大哭着冲上前抱住了李铁牛的腰,“铁牛啊,铁牛啊,放开吧,不值得为这种人被抓紧衙门、好了,我们家现在好了!大仙来了,我们家已经没事了!”

一向冲动的李大娘这回却很是冷静,她知道即使刘大婶阴损在先,李铁牛要是杀了她,依然要杀人偿命。他们正要过上好日子呢,他们会有孩子,大仙说了,他们多子多福,会有很多很多孩子!怎么能在这时候继续为了刘大婶这恶人赔上一生呢?

李大郎跟着上前,将李铁牛紧紧掐着刘大婶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总归有个儿子,李铁牛却是一个孩子都没有,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了这么多年。即使如此,他还是一声不吭地守着妹妹,和妹妹一起兢兢业业地过每一天,祈祷终有一日能有个孩子。

李铁牛终于颓然地松了手。李大娘扑进他的怀里,茫然的他下意识地就抱住了那个胖乎乎、软绵绵的身子,忽然间掉下泪来。大娘说的对,他们家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刘大婶捂着脖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眼角余光瞥到张清妍脏兮兮的道袍衣摆,眼皮一跳,跪地磕头道:“大仙啊,老婆子知道错了,您放过老婆子吧!”

张清妍觉得莫名其妙,“我对你做什么了?”

“老婆子知道大仙的厉害了,大仙法术高超,求您高抬贵手,放过老婆子一家啊!”刘大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张清妍还是满头雾水。

刘大婶见张清妍不接话,吓得肝胆俱裂,“大仙啊,老婆子真的知道错了啊!您可别对老婆子施法设阵啊!”

刘大婶这话并非无的放矢,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

这风水阵不是刘大婶设的,而是她婆婆设的。

她婆婆原本是某个山村里代代相传的巫女,懂不少法术。那个村子因为天灾而十室九空,剩下人被闻风而来的人贩子给带出了大山,卖到了各处。她婆婆就被卖到了刘家做媳妇。

家里人对婆婆的那些法术很是敬畏,他们相信那些法术真的有效,他们老刘家靠着婆婆的法术时来运转,从一穷二白的泥腿子摇身一变成了城里的平头老百姓,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李家人要搬进城的时候,她婆婆就恰好看到了李大郎身上的财运亨通。于是,刘大婶出面和李大郎搭话,拉来了中人,背地里给中人好处,李大郎一家买了那二进小院,同意把前院的两间房租给刘家这一切都在婆婆的策划和她的执行下完成了,除了婆婆和她,没人知道其中有什么门道,就连刘家人也只是猜测婆婆又要施展什么新的法术。

李大郎一家搬家的时候,她婆婆塞给她一个红纸包和一根红线,让她把红纸包放到灶火后头,红线系在正屋的房梁上,一起给她的还有一只聚财鼎和一只辟邪铃,并叮嘱她在刘家搬家那日放在什么位置。

或许是她婆婆早有所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将聚财鼎和辟邪铃早早就给了刘大婶。东西一给了刘大婶,第二天,她婆婆就去了,没能踏入这院子半步。

而婆婆的这些法术是传女不传男的,再加上婆婆以前施展的生子法术太厉害,她一辈子生了四个儿子,就是没有女儿,刘家四个儿媳妇生的又全是儿子,这些法术就断了传承。刘家的运势似乎也从那时起变得坎坷起来。刘家人认为这是因为婆婆死后无人施法的缘故,要是婆婆还活着,肯定有法子逆转家里的运势。刘大婶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只能抓着婆婆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个法术不放。

刘家人见识过婆婆的神通之后,对鬼怪之事又爱又怕。李招弟一死,刘家人就紧张得不得了,婆婆不在,便咬牙去大成寺求了一堆辟邪驱鬼之物。结果,李家如同他们害怕的那样闹鬼了。一家人商量之后,急匆匆地就要搬走。刘大婶没机会、也不敢去闹鬼的内院把那两样东西拿回来。她原本想着,这事情不可能被发现,被发现了也未必知道是何作用,但到底心头有鬼,李家每次请人来做法事,她都会立马赶来,看起来是像其他人那样凑热闹,实际上却是冒着冷汗,紧紧盯着那些高人,生怕对方注意到婆婆的法术。

刘大婶为此矛盾不已,即是希望鬼魂能快些被消灭,刘家能重返李家院子,又怕真请来了高人,把那法术一块儿破了,或是最糟糕的,将法术的事情说破,将刘家的阴谋大白于天下。

这次张清妍来,刘大婶也如前几次那般装作凑热闹,紧盯着张清妍不放。

她瞧得分明,张清妍压根就没往那些摆风水阵的地方撇过一眼。那些东西是她偷偷放的,只有她和婆婆知道,她早有意偷学婆婆的法术,做这些事情从不假他人之手,对她男人和儿子都不会说,和婆婆完全是一个做法,可偏偏张清妍就是看都没看就分辨了出来,还说出了其中的谬误!

刘大婶听了张清妍的话才恍然大悟:这是她婆婆的法术出错了,只有碍李家的子嗣,没有窃取李家的钱财,刘家自然没了以前的富贵!

刘大婶这下是真的怕了,比当初李家闹鬼还要怕。她怕张清妍有更高深的法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张清妍比自家婆婆还要厉害,到时候她哪里防得了?

张清妍听到“施法设阵”四个字才明白过来。

围观者跟着刘大婶一块儿胆寒,这可真是防不胜防,刘大婶就是阴差阳错,夺了李家的子嗣,这要是故意的呢?

李家人则在不安中有些期待,要人性命的残忍之事他们不会做,但如果能让刘大婶自食恶果,也尝一尝这种痛苦,他们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张清妍看刘大婶磕头都磕出血来,真心无语,“我不会施法,更不会设阵。”

刘大婶不信这话,在场没人信这话。

张清妍总不能让刘大婶在自己面前磕死自己,不然这条命就算在她头上,让她沾了孽缘了。她只能换一种说法,“即使我会,我也不必如此。”

刘大婶磕头的动作一停。

“妨碍阴冥路不光是妨碍死者投胎,还会阻了地府阴差的道,这事情要算在你们刘家人头上,减损阴德,将来入了地府,阴差们会和你们算这笔账。”张清妍竖起一只手,手背冲着刘大婶,立着一根指头,“这是其一。”

刘大婶瞪大了眼睛。

“阻了李婆婆投胎,再加上这十年来你用的邪祟法阵克去的李家子嗣,也都是算在你刘家头上。不过这个不损阴德,而是牵扯到你刘家的因缘线,影响的是今生运势,福禄寿喜财,具体影响到哪一个我就看不出来了。”张清妍竖起第二根指头,“这是其二。”

刘大婶哆嗦起来。

“之前的风水阵摆了多少年了?”张清妍问道。

刘大婶张了张嘴。

李大娘哭道:“十年了啊!有十年了啊!”

“十年邪祟法阵,功德簿上肯定要记一笔。这个影响的就是你来世的命了。这方面呢,地府查得挺严的,十年算是一道坎,不管是什么邪祟法阵,满十年,下辈子投胎就要减一档。人道是肯定不可能了,最好呢,就是畜生道了。不过介于你们损了阴德,阴差恐怕要给你们添点堵,稍微一错手,就去饿鬼道和地狱道了。”张清妍竖起第三根手指,“这是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