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有唢呐声和哭声传来,越来越清晰,甚至一声高亢嘹亮的乐声直接将魏大爷给惊醒了过来。
魏大爷皱眉看着急匆匆走过来的队伍。
村里最近有人要出殡?他这个做里正的怎么没被请去?魏大爷有些不满。
等那支队伍走近了,看到了前头捧着牌位的人,魏大爷的不满变成了鄙夷。
捧牌位的是一个半大小子,脸上一点儿哀戚都没有,反倒尽是不耐和敷衍之色。队伍里的人都是如此,包括被请来吹奏的乐师、念经的和尚。
唯一哭得凄惨的就是一对老夫妻了。
魏大爷见状并不觉得奇怪。
死掉的这人既没有子嗣,也没有人愿意为他忙活丧事,他家大闹了一场,他的老父老母再次玩了一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还咬牙拿了银钱出来,才让他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同意帮着置办丧事,磨破了嘴皮子才说通几个乐师和和尚帮着出殡超度。
说是“再次”,是因为这家子不是头一回闹出这种笑话了。
前两年那人要娶亲的时候,他的老父老母闹着要他几个兄姐出聘礼的钱,玩这把戏的时候还差点儿成了真,拖了他当大夫的八堂弟去把人救了回来。家里鸡飞狗跳的,还闹到了他的面前来,让他一阵头疼。
魏大爷每次见到二老和他们的宝贝儿子,就想将他们直接赶出橘村,省得他们三天两头地找麻烦。
大半年前,他找到了一个由头,全村人都义愤填膺。万事俱备,只欠他一声令下了。可惜那对老夫妇实在是精明,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两人居然能藏下那么多私房银子。看在那黄白之物的份上,他捏鼻子认下了。村里面沸反盈天,但看到他如此沉默,那些声响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兴许是老天爷开眼,看他可怜,这才过了半年,先是宣城里的一户人家闹鬼闹得沸沸扬扬,遮盖了他们村子的丑事,不久之后那个祸端先是痴傻,后又暴毙。
他想,这对老夫妇总算没了折腾的理由了吧。
魏大爷的心情好了一些,还给出殡队伍让开了路,和气地同那家人打了招呼。
“魏大爷,你可要替我们财厚做主啊!”老太太一把攥住了魏大爷的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痛哭起来。
魏大爷的好心情顿时就没了。“卫婶子,你家财厚可是自己发病死的,我能做什么主啊?”魏大爷挣了挣,却甩不开卫老太太的手。
卫老太太哭得更响了,“我家财厚身体可好着呢!怎么可能突然间病死?都是那个女人害得啊!那个狐狸精!那个妖怪啊!”
魏大爷脸上的表情维持不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卫婶子,你别多想了,节哀顺变,先给财厚入土为安吧。”
卫老大爷瞅见魏大爷的脸色,连忙拽了自己老太婆一把,“魏大爷说的是,先入土为安,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卫老太太倒是听话,连忙松手,还挤出笑容来,感谢道:“魏大爷你有心了,我们先把财厚葬了,再去你家说这事情。有这么个妖孽在,我们村子也不太平,肯定要抓住了烧了才好。”
魏大爷面部僵硬,没有吭声。
卫老大爷拉扯着卫老太太过去,出殡的队伍再次急匆匆地行走起来,似乎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事情办完。
魏大爷见他们走了,四处瞧了瞧,没看到人影,就粗鲁地往出殡队伍的方向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回自己家了。
他回家后没坐下多久,自家那个小兔崽子风一般地冲了进来,大声叫道:“爹不好了出大事了!”
魏大爷没好气地拍了他脑壳一下,“瞎叫什么!你说你都成亲了,怎么性子还不定下来?我怎么安心把里正的位置交给你?”
魏虎躲了一下,说道:“爹,你别急着打,你猜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情?”魏大爷瞥了一眼他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表情,心头咯噔一声。
魏虎遮遮掩掩,脑袋凑近了魏大爷,却压抑不住自己的音量,叫道:“卫财厚他诈尸了!”
魏大爷耳朵一疼,脑袋一蒙,“你说什么?”
“卫财厚他诈尸了!卫家的人,除了他老子娘,都跑光了,那些乐师和尚也都跑了。”魏虎激动地说道,“他老子娘不信是诈尸,说八叔是个赤脚大夫,差点害死卫财厚,扶了卫财厚回家后,就往八叔家跑呢!”
魏大爷噌地一下跳了起来,“快去叫人!去你八叔家看看,快!”
说完,他自己就蹿了出去,往他八堂弟魏灵芝家飞奔。
那个卫财厚,活着的时候怂恿他爹娘给他找麻烦,死了之后也不太平,诈尸不算,还要砸他八堂弟的家不成?魏大爷边跑,边恨恨想着。
很快,他就看到了魏灵芝的屋子,还看到魏灵芝正在院落里面悠闲地晒药呢。
卫家老夫妻的脚程可没他快。魏灵芝眼下没有事情,可这事情该如何解决呢?
魏大爷奔跑的步子停了下来,愁眉苦脸地对上魏灵芝惊讶的面容。
诈尸这叫什么个事啊?
这里是距离肃城三十里的驿站,两层的小楼,一个后院,配有一个大马厩,客房宽敞整洁,被褥干净温暖,厨子还有一两道拿手菜。路经此地的官吏可以免费食宿,平头老百姓只要愿意花一两银子,也能在后院的一排小平房内住一夜,喝口热水,吃碗清汤面。
镖局的人走镖常经过驿站,同驿站的驿丞有几分交情,由他们出面,同样花一两银子,吃的、喝的都和招待官吏们的一样,要是愿意多花些钱,还能住上二楼的客房。
这么好的条件,张清妍这会儿却是有气无力地半趴在大桌上,懒洋洋地扒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她现在切身地体会到科学的好处,最起码的,再破烂的四轮小轿车只要开两三小时就舒舒服服到达的地方,放在古代,两轮马车要跑上整整一天,还颠簸得她快要散架了!
头一日,张清妍只觉得浑身酸痛,第二日,她疲惫不堪,到了第三日,她就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了。
李成尴尬地瞥了眼张清妍,对两位镖师说道:“两位师傅莫要在意,大仙原来没有出过远门,不太习惯路途劳顿。”
左边的镖师叫黄南,长得五大三粗,听得这话,一边狼吞虎咽地吃饭,一边大声说道:“小丫头身子骨还没长好呢,去什么京城啊!这一路过去,不死也要半条命!”
黄南嗓门大,声音粗,一说话,方圆一里地都能听到,震得人耳朵疼。
李成扯了扯嘴角,耳朵一抽,想要抬手捂耳,被自己强行克制住了。
右边精瘦的镖师叫陈海,拍了黄南一巴掌,“说什么傻话呢!”斥责完,他看着李成笑道:“李公子别同他一个粗人一般见识。大仙今日可好好休息休息,我们明日再上路,明日傍晚就能到肃城了。”
“今天不走?”李成疑惑地问道,“那今天这工钱”
这行程是他们从宣城出发时就定下的,托镖的价钱也是按照这行程计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