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乔迁之喜极为热闹,张屠夫一早就提了料理好的猪肉、猪骨、猪下水上门了,城西其他人家却是空着手而来,被李大郎不咸不淡地挡在门外。能进屋的除了张屠夫,就是城南人了,有左邻右舍新认识的,也有李大郎和李成在东家认识的掌柜、伙计。
席面是从酒楼里订的,但李家三口依然忙得脚不着地。
张清妍很是清闲,坐在院子里头悠然自得地晒太阳。城南的天空比城西要明媚,张清妍总算摆脱了城西灰蒙蒙的阳光,这会儿望着蓝天白云权当是洗眼睛。
城南人看张清妍这副模样都暗自纳闷。张清妍如今的名声太极端,要么是城东权贵之家,要么就是城西那穷酸之地,只靠两头,中间不沾,城南的中产阶级对这位“大仙”一无所知。
到傍晚时分,李家的热闹一下子就成了烈火烹油之势谭家和许家都来了人,来的还是谭氏夫妻和许夫人、许溯、姚容希这几位主子,李家狭小的院落金碧辉煌起来。
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男女七岁不同席,但两家人家伺候的下人就能把李家挤得满满当当,要开两桌席面是完全不可能的。谭家、许家也是知道李家的情况,浑不在意,推了张清妍坐主位,大家就此围着圆桌坐下。
张屠夫和城南人坐如针毡,手足无措,战战兢兢地数米粒吃。李家三位真正的主人目不斜视,食不下咽,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张清妍倒是自得其乐。这一桌席面极为丰盛,是张清妍穿越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她当然要大快朵颐。
许溯抢了张清妍身边的位置,这会儿见张清妍吃得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还学着这两天被丫鬟伺候的样子,给张清妍夹菜,“大仙,你尝尝这个。”
许夫人神情尴尬,想要制止许溯,可看他这些天来头一次笑得那么灿烂,就不忍心了,只好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
张清妍冷淡地道了声谢,让许溯一下子垂头丧气,仔细观察了张清妍一阵,又夹了另一盘菜给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张清妍。
张清妍开口说道:“我不习惯别人这样。”
这是实话。张清妍会拿筷子自己吃饭开始,就没有人再为她夹过菜。这当然和培养小朋友独立自主的能力毫无关系,是张家人的天性使然,在这种生活小细节上一向大大咧咧,且性子清冷,就算是热恋之中也不会做出什么亲密举动,更别提这种外人的热络和客套了。
许溯“嗯”了一声,闷闷不乐地自己扒饭吃,脑袋都快埋进饭碗里了。
许夫人看了,又是几分不忍。
谭夫人看场面难堪,就打破了大户人家“食不言”的规矩,说道:“大仙可曾听说了王、林两家的后续?”
张清妍摇头。
谭夫人兴致勃勃地说道:“那位方大老爷可真是被林晓晓说中了,大义灭亲,连老弱妇孺都一个没跑地被押进了大牢,吃足了苦头。只有那位吴妈妈,死得干脆,衙差上门捉拿的时候,她就已经咽气了。”
张屠夫听到这话,抬头张了张嘴,见说话的是位夫人,又立刻将嘴闭上。
谭老爷便问道:“可是我家打听到的情形不对?”
张屠夫拘束地回答:“不是、不是。就是那位吴妈妈不是死得干脆,而是死得更惨,是活活饿死的。”
谭夫人惊讶地看了过去,“不是说她女儿在照看她吗?”
“她女儿吴花是死得干脆的那一个。她照顾吴妈妈的时候,分了些点心给其他留在王府的下人,那点心似乎有什么问题,吃了的人都病倒了,他们就在王府内打了起来,其中一人失手打死了吴花。打死人了,他们就跑了个没影。还是那位官老爷去捉拿吴妈妈的时候才发现了吴花的尸体。吴花死了那么多天,吴妈妈没人照顾,就给饿死了。”张屠夫说得详细,“现在宣城衙门就在查这个案件。吴花的老子和哥哥跑来婆家要拿回吴花的嫁妆,两家人家还打起来了,桌椅板凳都打得稀巴烂。后来听说嫁妆里头少了点贵重的东西,吴花婆家就又跑去吴家闹,说他们那日偷了嫁妆”
李大郎和李芳听到这话,都恍然如梦。这才刚搬家,城西的鸡飞狗跳似乎就离他们很远了。
谭家人则是想到了那日林晓晓说的点心,想必是翠竹送过去之后,又被吴花给分了旁人,阴差阳错,反而是要了吴花和吴妈妈两条人命。
人死如灯灭,这整件事情的当事者,除了那位有嫌疑的方大老爷,都死的死,关的关,接下来就是京城的三司会审,王、林二家在宣城已是烟消云灭了。
谭老爷有心问问张清妍那日所提到的“龙气”一事,可现在人多口杂,实为不便。
没多久,坐立不安的客人们就告辞了,留下李家和谭、许两家。
谭老爷斟酌着想要开口和张清妍单独谈谈。
张清妍看人走了大半,就问道:“人都走了,差不多该散席了吧?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李大郎,明日还有一事麻烦你。”
李大郎正经危坐,洗耳恭听。
“我的盘缠凑得差不多了,该出发去京城了。这路上是不是要找一家镖局什么的护送一下?”
张清妍不可能上网订机票,倏地就飞到了京城。怎么上京,得问问“当地人”。
李大郎踌躇地说道:“是该如此,只是,我有一事向大仙请求。”
张清妍眉一挑,“什么事情?”
旁边的李成挠了挠头,说道:“大仙,其实是我有事相求。我东家是通德钱庄,前些时日把各城的分铺掌柜都叫去了京城对账,查下来全部三十九家分铺都出了差错,送去总铺的银子不见了一些,就连总铺的银子也莫名其妙地少了,而且是每天都在减少。”
“这是招了贼了?”谭夫人疑惑地问道。
“通德钱庄可是大胤数一数二的钱庄,护卫精明强悍,怎么可能会遭贼?”谭老爷摇头。
李成点头应是,“东家一直派人值守,换了几批护卫、搬了几次库房都没用,银两就是凭空不见了,就猜这是被人五鬼运财了。”
窃财的法阵法术在凡人中很受欢迎,所以学这类法术的修士很多,五鬼运财是其中名头最大的,风水阵和符纸随处可见,真能运财的万中无一,且窃的是别家财运,并非真金白银。
通德钱庄一开始以为是出了内贼,大张旗鼓地搜查、报官,表明绝不姑息的强硬立场,等到发现事情不对想要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京城中人都已知晓此事,赶忙从通德钱庄中兑换银票,消息尚未传到其他城镇,通德钱庄还能应付一二,但等到人尽皆知的时候,发生挤兑,通德钱庄倾家荡产也未必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即使没有发生挤兑,这问题要是不解决,日积月累下来,换成是国库都吃不消,更何况一个私人经营的钱庄?
如今通德钱庄已经顾不上封锁消息了,一边搜索钱庄的角角落落,想要靠自己能力找到些厌胜物,一边则命人四处拜访神仙高人,寻求帮助。
京城边上的天灵寺首当其冲,香油钱比往日里翻了几倍,有点名头的僧人都被通德钱庄的几位当家扰得烦不胜烦,皱着眉头下山做法,茫茫然回山上冥思苦想通德钱庄本身就有摆风水阵,把十根手指头掐了个遍,算出来的都是财运亨通之势,也没找到旁人做法施术的痕迹。
这并非天灵寺浪得虚名,而是僧人道士不同于其他修士,他们是要守戒的,盗取财物是十恶之一,他们不能为,也不会为他人为,这方面的法术只懂个皮毛。
可这其中的门道,普通人未必知晓,他们只看到了首屈一指的天灵寺都束手无策的结果。
这境况就和王家请来大成寺一样,问题没解决,反倒加剧了恐慌情绪,掀起了舆论哗然,没有半点儿正面影响。
李成一个通德钱庄宣城分铺的小小账房,和这事情本来是毫不相干的。通德钱庄能解决了这麻烦,他继续当他的账房先生,通德钱庄束手无策,他就等着找下家。谁知道他追星逐日地回来奔丧,家里面多了个张大仙。作为钱庄的一份子,李成觉得自己应该请张清妍去钱庄看一看,能成最好,他立了大功,张清妍也能得到一份丰厚的报酬,扬名立万;不能成也无妨,他还是前面那两条路走,张清妍也没有损失。
张清妍淡定地说道:“哦,那到了京城就去你家的钱庄看看好了。”
“不是我家的钱庄”李成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直接转了话题,“镖师的事情,大仙不必操心,我明日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