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退了一步,“控制五脏神?”
詹逸君傲然一笑,“虽然花费了百余年,但我的确是成功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腹,“现在我就是五脏神,五脏神便是我。我有了这力量,我在漠北无所不能,而只要将五脏神像立遍大江南北,我的力量将遍布整个天下!”他看向老道士,“到时候,陵渊一脉也将重新现世。天灵寺?呵呵,天灵寺将成为邙山、成为我们以前的模样!”
“陵渊起,邙山隐,陵渊避世,天灵寺出。但接下来,便是我陵渊再次崛起,天下宗门、修士都退避三尺!”詹逸君铿锵有力地说道。
老道士似是激动,似是震颤,眼睛逐渐发亮。
张清妍一颗心却是沉了下去,定定看着詹逸君,“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五脏神的想法?”
詹逸君笑了,“这又有何区别?现在,我就是五脏神,五脏神就是我。你在怀疑不是我控制了五脏神,而是五脏神控制了我吗?这也难怪”詹逸君轻笑两声,“你可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他是陵渊第四代掌门,但祖师爷暴毙,没有遗言、没有准备,继任掌门是他的师父,但却不是修为最高的那一个修为最高的棪榾在祖师爷暴毙前就叛出了师门,并且不少人都认为祖师爷的死是被棪榾害死的。当时整个陵渊都在风雨飘摇之中,所有人都那么悲痛,忘记了陵渊的处境,只沉浸在安葬祖师爷的念头中无法自拔。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整个陵渊众志成城,修建了祖师爷的坟墓,陪葬了无数法宝、法器,他的师父甚至下令让整个门派给祖师爷守坟,避世不出。
这想法何其可笑?
不过是祖师爷死了,建坟、陪葬足以,守孝三年、每年祭拜已是尽心,居然还想要门派世代去给她守坟?
他觉得师父、师伯都疯了。但可惜他当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弟子,不是师父的大弟子,不是师父最器重的弟子,也没有天资过人,能够引起旁人的注意。他太平凡了,平凡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收他,为什么祖师爷居然会同意师父收他。但他总归是入了陵渊一脉,感受到了修士的神奇,想要将陵渊一脉发扬光大。可偏偏,所有的人都和他背道而驰。他是陵渊中的异类,他甚至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这想法在那种万众一心的情况下就是“大逆不道”。
“你们不觉得荒谬吗?人已经死了,为什么活着的人要背上这份枷锁,禁锢住自己?我们明明是继邙山之后的第一大派,天下修士的典范,邙山都对我们退避三舍,让出了第一的宝座,那时候的天灵寺方丈还要有百年才能出世,为什么我们在那个时刻要避世不出?”詹逸君的表情有一瞬的狰狞。
他想不明白,想了几十年,都想不明白。建坟墓的时候他尽心尽力;放陪葬的时候他虽然惋惜,却还是毫不迟疑;要关闭小天地的入口,全派给南溟守孝,他也全心全意。可一年、两年、三年八年、十年这个孝期似是没有尽头。直到他旁敲侧击地问起,才知道这个孝期是真的没有尽头。
南溟建了陵渊,难道她死后整个陵渊都要成为她的守墓人?
詹逸君难以置信。
老道士也迷惑了起来。隐世不出,那是世代掌门交代下来的传统,他们便尽忠职守,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提出异议来。也直到有人提出异议,他这个第七代掌门才觉察到这个规矩的确是不合时宜。任何一个门派都会有兴盛和衰落,但陵渊的兴盛和衰落都在瞬息间,这的确是不合常理。
“你没有问过吗?”张清妍问道。
詹逸君嘿嘿一笑,“问?你不是陵渊一脉的人,当然不明白那种氛围。”
张清妍叹气,“我原以为南溟暴毙没有留下遗言,看来她还是留下遗言了的。”
詹逸君一怔,然后笑容中带了愤怒,“她的遗言就是要整个门派给她守墓?”
“不,她的遗言是废派。”张清妍眼神很凄凉,“她被人所杀,知道对方设下了对陵渊的陷阱,所以决心废派,散去陵渊一脉的徒弟,封闭陵渊小世界。而她的尸体、魂魄、意识都会成为镇压整个小世界的阵法中心。”
詹逸君僵住了。
“但是,你的师父、师叔们没有执行这个遗言。他们存了侥幸,所以改变了做法,建陵墓,隐世不出,继续传承,甚至派人去守在外界的棪榾。”张清妍再次叹息,“然后也就有了你了。”
詹逸君怒火中烧,“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清妍的那种语气实在是让他觉得有一股无名火在心头燃烧。
“是你废了封神符箓的传承,然后也放了南溟封印的五脏神意识吧?”张清妍反问道。
“你当是我是傻瓜吗?呵,说穿了,你还不是在怀疑是五脏神控制了我吗?”詹逸君冷笑,“的确是我废了封神符,但我不是蠢货,我没有放五脏神的意识出来。我只是废了封神符,然后向五脏神许了愿,成为了陵渊掌门。我用整个陵渊小世界镇压了五脏神新生的意识,又在死前分裂了自己的五脏六腑,散布到漠北各地,等待有缘人出现。直到詹逸君出现,我才看到了希望。”詹逸君的神情中带着兴奋和狂喜。
南溟封印了五脏神的意识,但作为一个受人顶礼膜拜、且备受推崇的邪物,五脏神又诞生了新的意识。
和过去那个从审罪神祗演变而来的意识不同,这个意识非常纯粹,他满足人的心愿,夺取人的内脏,将人的魂魄生生世世囚禁折磨。这是本能,没有任何报复和怨念。他或许也有自己的感情,但在那份感情真正清晰之前,他就被“詹逸君”给镇压了。
“詹逸君”像南溟一样抽出了他的意识。他会封神符箓,却不像南溟那么强悍,能够用封神符箓封印一个意识,所以他选择了镇压,用整个南溟开辟出来的小世界镇压一个邪物的意识。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至少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并且成功了。
这段时间,“詹逸君”许了愿,当上了陵渊掌门。
“你处心积虑废了封神符箓就是为了当上陵渊掌门?”张清妍觉得诧异。
能够废掉一种符箓,让这种符箓彻底从一个门派中消失;能够剥离一个邪物的意识,并且将之镇压。“詹逸君”计划周密,而他的道行在那时应该出类拔萃,也成功掌握住了陵渊一脉。但陵渊一脉从未出世过,反而一直再给南溟守坟。可以说是卧薪尝胆、战战兢兢完成这一切的“詹逸君”为什么没有将陵渊一脉“发扬光大”?他都愿意冒险借助五脏神的力量,总不见得就是单纯为了掌门之位所代表的荣誉吧?
詹逸君刚才喜色全消失了,又带上了愤恨之色,“你当然不明白南溟的厉害。也不知道她施了什么法阵,掌门的阳寿和她的陵墓、和整个小世界接连在了一起。我动用小世界镇压五脏神意识,便让小世界震荡,后又损了阳寿。我的日子不多了,光靠我当时那点阳寿根本不可能让陵渊重新崛起。”
他想着在死前废掉那个守墓的命令,也好让后继者带着陵渊扩张势力,但可惜的是,他同南溟一样暴毙而亡。南溟或许真的如张清妍所说留了遗言,他却是一点儿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还好他镇压五脏神意识的时候留了一手,虽然身魂分离,肉体死亡,但好歹魂魄带着五脏六腑逃出了陵渊,并且借助五脏神的力量,让五脏六腑化作了分身,潜入到了那些许愿凡人的身体中。
这是很困难的事情。那些凡人割开肚子许愿,而他要趁这机会掉包他们的内脏,并在他们死后,在五脏神将他们的内脏吞噬前,将自己的内脏取回来了。幸好他道行足够高,他的魂魄足够强,让他能够一次次成功。当然,这也少不了一点补充。
“阴差对于魂魄来说真是大补之物。”詹逸君得意地笑了。“我也没想到我会的实力有这般高超,居然能够抓住阴差。哈哈!”
张清妍和姚容希对视一眼。
这个时空的阴差被张霄扫荡过。现在看来,说不定张霄没有这本事让这个时空的阴差全军覆没,而是那另一个张家人和这个詹逸君同样出手,才酿成了这种惨剧。
不过
“有这样的实力去做这种事情,你没有机会交代遗言?”张清妍摇了摇头,“你是不希望‘英雄’这个角色被别人抢走吧?”
詹逸君冷下脸来。
“所以才有等待詹逸君出现这种事情。你早就可以融合五脏神了,供奉、轮回那么多次,你应该在不断吞噬五脏神新生的意识,并且彻底掌握了五脏神的力量,也可以彻底取代那两个意识,但你一直没有这么做,反而是慢慢等待,就是为了等詹逸君这样一个人,一个命定帝王的嫡长子。有这样的身世,又有五脏神的力量,你可以用五脏神的力量推七爷登上帝位,然后用詹逸君的身份取而代之。”张清妍慢慢说道,“该说你是阴谋家,还是野心家?”
这两个词詹逸君第一次听说,但“阴谋”和“野心”两个字他当然知道。这一瞬间,詹逸君就黑了脸。
“而且你可真够耐心的啊,或者,你是从哪儿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知道会有‘詹逸君’这样的人出现?”
詹逸君眼中闪过异色。
“是后者啊。”张清妍笑了起来,“是一位道士打扮的人吗?和我的长相是不是还有点儿相像?”
詹逸君的眼神开始动摇。
不是长相,而是气质,那种处变不惊的淡然,即使碰到意外,也能很快安定下来。不过对方比面前的女人更加老辣,比南溟也更加老辣,好似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而他,算无遗漏。至少面对自己的时候,他的确是算无遗漏,说中了自己的心事,给自己指了明路,并且一切都如他所说,没有半点儿差错。
詹逸君面容扭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