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1)

姚容希是除了张清妍之外最淡定的一个人,冷眼旁观,这会儿又是默默跟上了张清妍的脚步。

许溯方才看的方向是西南边。张清妍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出了院子就直接往西南方向走。还好许府除了许溯的院子,其他的地方都是大开大合的风格,要是像谭府那样曲径通幽处,张清妍这走法都直接穿到林子里头,踩着花花草草一路碾过去了。

张清妍走在最前,姚容希紧紧跟着,徐妈妈昂首挺胸,旁边是垂头嘀咕的郑墨,再后面则是脚步不稳、互相搀扶着的许夫人和赵妈妈。

几人走了好一会儿,引得许府其他人都跟着出来打探。

许夫人有些恍恍惚惚,一会儿激动,一会儿紧张,脑中闪过许溯出生后的种种片段,全然不理睬许府其他人派来的下人,一门心思跟着张清妍。还好她平时当家公正严明,积威日久,又经常请来僧人道士为许溯做法,有时候行为稀奇古怪,倒是没人阻止。

许夫人不答,便有人去许溯的院子里询问,便有越来越多的人一边惊呼,一边奔走相告。

张清妍越走脑袋抬得越高,一直望着天空,面色也越是沉重,直到她绕过了一个院子,猛地停了下来脚步。

其他人目光所及是一面墙,这已经是到了许府的尽头了。他们下意识地去看张清妍,又下意识地去模仿张清妍的动作,45度仰望天空。

碧空如洗,倒是个好天气。

旁人看来,这就是一群人都中邪了。

张清妍眼神凝重,毫不错眼地盯着那片天空,“夫人,可否请人搬一把梯子来?”

许夫人瞬间就答应了,末了才问道:“可是害了我儿的邪物在这里?”她抬头四处望了望。

“是什么东西得看过才知道。梯子架到墙上,我上去看看。”张清妍指了指那面墙。

许夫人听了这话就犹豫了起来,“大仙,墙那头可就不是我许府的地界了,而是方家的府邸。”

许府和方府本来是连成一片的,原来的主人分家,将整座府邸一分为二,许府为主,由嫡枝住着,方府为次,分给了庶子,两府中间砌了一面墙隔开,开了扇小门,方府那头重新开了个门。后来两家先后把府邸卖了,就住进了许家和方家,把小门也给堵上了,彻底不相干。

张清妍要爬上墙头往方家张望,这做法未免冒犯了方家。

“大仙,是那方家害了许大少爷?”徐妈妈却是语出惊人。

结合之前张清妍的推断,这怀疑看起来顺理成章,可事实上非常莫名其妙:方家和许家就是两邻居,没有仇怨、没有利益纠葛,何必做法害许家的嫡长子?

几人后头传来一句苍老声音:“大儿媳妇,这是怎么回事?”

许夫人转身,见到一位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恭敬行礼,“母亲。”

许夫人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正好下人把梯子搬来了。

“这么短?算了,梯子就架在那儿。”张清妍一抬手,指了个地方。

许老夫人看到张清妍毫不客气地指挥许家下人,沉下脸来,“大儿媳,我知道你慈母心,为了溯儿奔波二十多年。我也心疼溯儿,所以这么多年你要怎么治溯儿,我都由着你。你要改建溯儿院子的时候,我可有说过一句话?”

见许老夫人发话,那些下人都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梯子放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许夫人垂下眸子来,“没有,儿媳也知晓这么多年给府中添了不少麻烦。只是如今,溯儿终于是有大好的可能了”许夫人攥紧了拳头,明明该是凄婉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仍是不减冷意。

这般说话,犹如在同许老夫人针锋相对,但两人二十多年婆媳,相处融洽,熟知彼此性情。

许老夫人每每见许夫人现在的这副模样,就有些心酸难忍,深感愧疚。

许夫人世家出身,是博川董家的嫡女。博川董家历经三姓王朝,起起落落却始终不倒,家谱能摆几间屋子,论门第比京城姚家这样的后起之秀都要高。

许家却只能算是武将世家,祖祖辈辈都是在疆场厮杀,多是低级将领,没能搏到一个勋贵的头衔,其家族的平庸可想而知。

两家本是没机会有交集的,却因为许老爷的曾祖救过许夫人的曾祖一命,有了来往。许夫人同许老爷一见钟情,董家也不是汲汲营营之辈,见许家门第虽低,子嗣才能有限,但却都是自强自立、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儿,便顺了两个小儿女的心意。

许夫人原本是雍容华贵的世家之女,入了许家的门后就收敛了脾气和作风,很快融入了这个武将家族,学着习惯家中没有成年男性照看门户的日子。

等她好不容易怀孕生子,在独守空闺的漫长时光中有了新的寄托,许溯突然痴傻了。

夫君常年驻守边疆,不在家,许夫人既要独自面对痴傻的长子,还要承担起长媳的职责管理中馈,原本的大家闺秀迅速蜕变成刚强冷硬的妇人。

许溯的痴傻犹如一块会成长的巨石,压在了许夫人的肩头,日积月累,压垮了她脸上的盈盈笑容,压出了两道深刻的法令纹,将她的性情也压得面目全非。

许老夫人叹息,软了语气,“即使如此,你也不该贸然行事。你先向方府下一张帖子,将此事好好同他们说说,请他们行个方便,总不能轻易就认定方家施展了厌术。”

张清妍听了,反驳道:“倒不是方家施展了厌术。”

许老夫人面容严肃地问道:“既然不是如此,你又为何要窥视方家院落?”末了,看张清妍稚嫩的脸庞,老夫人循循善诱道:“即使是方外之人,在尘世行走便要遵循尘世间的礼节。”

张清妍或许有几分本事,只是这行事作风实在是不入许老夫人的眼。念在其年幼,许老夫人也没多苛责,反而是有几分指点之意。

结果张清妍不领情,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不是窥视他家院落,是要看看他家的气运。”

这话真是大言不惭。张清妍这般小小年纪,居然能凭肉眼看到别人的气运?京城天灵寺中都只有两位胡子花白、行动颤颤巍巍的老僧人有这等本事,还不是次次都能看见的。

原本还支持张清妍的许夫人都踌躇起来,其他人的眼神更是千奇百怪,总之是不带任何善意和赞同。

一直静默着的姚容希却猛地抬眸,一双黑眸中落入了繁星点点,亮得吓人。

张清妍仿若没有感觉到众人的异样,继续说道:“方府上空阴云笼罩,我要站在高处才能看清楚那阴云的模样。不过,照我估计”

张清妍转向了方府的方向,“方家是失了至宝,从大吉大福的运势瞬时转变为大灾大厄,形成了一个霉运的漩涡,机缘巧合,把许大少爷的魂魄给吸了过去。”

这话说得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却是张家看破天道秩序后,才推敲出来的一些理论。

命运、命运,由命定运,而命是所有魂魄投胎之前地府阎王就依照天道给定好了的。此后投胎转世,虽然运势流动,时好时坏,但总体而言是依照命理走的。如此,因缘线交织成大网,运势填充其中,使世间众生达到平衡。

而风水法阵、至宝法器则会控制运势流转,或无中生有,凭空产生福运或霉运,破坏平衡。

方家的这个至宝实在是厉害,冲天的福运霸占了整个方家,打破了平衡。若是至宝一直存在,那直到至宝力竭,方家的运势就会走一个平缓的抛物线,像世间众多家族一样,起高楼、宴宾客、楼坍塌。但如今至宝是突然遗失,方家的运势就成了一个空洞,如同泳池的排水口被人打开,周围的运势被卷入这个黑洞中,形成了漩涡。

根据天道秩序,命运既定,违反这既定命运之人,自然是要受到天道惩罚的顶头老大所做的决定都敢反抗,岂不是找死吗?方家之前靠着至宝硬生生推开了霉运,如今被卷入的运势就全是霉运了,其后果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