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爷慌张起来。谭夫人只是当日瞥了一眼,就招来满身戾气,如今还要直面那几只鬼魂,那还不得要了她的性命?!
“大仙,殷娘胡言乱语,您别放在心上。”
张清妍摇头,“这不是我放不放在心上的问题。谭老爷,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依着家规就是如此,有人开口求助,我便得接下,即使夫人此后身死,我都不能罢手。甚至是我自己死了,也会化作鬼,解决此事。”
谭老爷和谭夫人顿时难掩惊慌。
谭夫人这下子是真的后悔了,“大仙,是我顽固不化,你莫要听我胡言!”
她没想到有这样的结果,还只当张清妍和普通僧人、道士一样,不行或不愿意,直接拒绝了便是。她也就是难得碰到个“知情人”,可以发泄心中的愧疚和怒火。早知如此,她肯定不会缠着张清妍不放,害了自己,还要连累张清妍。
张清妍哭笑不得,“夫人,我说的只是最坏的情况。你不必如此自责。这些都是我家族的规矩,旁人不知晓,也怪不得你。”
张清妍没说的是,即使旁人知晓张家规矩,并以此设计害张家人,张家人也只能跳入坑中。
家族史上不是没有人因此被害了性命的,但最后处境凄惨的都是设计之人,因为张家人的鬼魂比活人更难对付,在解决雇主任务之后,顺理成章地把雇主一块儿解决了。
如此两次之后,再也没有不长眼的同行来招惹张家人了。
“更何况,夫人心结不解,这戾气也无法被镇住。我也不能完成这一趟来的任务。”张清妍甚至笑了笑,“夫人既然有心,那我们就去见见王夫人和桃红。她们如今应该在林府上。”
张清妍已经知晓两只恶鬼开了灵智,能沟通交流,她就有办法对付。
谭老爷一百个不愿意,可事情到了这地步,已经不是他能阻止得了的,只能说道:“还是由我陪大仙去吧。殷娘的身子”
张清妍摇头,“这事情总要夫人亲眼见一见才能化解心结。谭老爷的顾虑也在理,谭夫人如今身体虚弱,还是先请大成寺的僧人来做过法再说。”
谭夫人忙点头,“我全凭大仙吩咐。”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谭夫人表示等做完法,就派人到城西接张清妍,一同去林府。
谭老爷感激又佩服张清妍,大开正门,亲自送张清妍回城西。
张清妍两手空空地被人接走,却是大包小包地回来,旁边还跟着个大老爷,这消息对城西人来说可比张清妍有能耐驱邪更加惊人。
城西的巷子街道逼仄,马车是进不来的。谭老爷特地下车,穿着绣了暗纹的双梁鞋走在城西坑洼积水的路面上,这场面看起来就有些怪异。
谭老爷世家出身,为人和蔼,对于城西人窃窃私语和小心窥视都视若无睹。虽然他挺着个将军肚,脸上几块肉也挤没了谭家人的儒雅相貌,光那通身气派就能震住整条巷子。
早有好事者向李家通风报信,李大郎和李芳特地换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出门迎接。
看到了谭老爷,李大郎深吸了口气,局促地上前问好。
谭老爷笑着摆手,“李公子不必客气,我同你一样,就是个向大仙求助的人罢了。”
李大郎微微愕然,看谭老爷脸上笑容不假,只能讷讷应是,心中却是存了疑惑。
“送到这儿就行了,东西他们夫妻能帮着拿。”张清妍对谭老爷说了句,看向身后的几个谭家下人。
她没拒绝谭老爷的相送,一是因为无所谓,二则是她手上拿不了那么多东西。
谭家可比居心叵测的王家要诚心多了,光是银子就给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谭老爷还承诺,等到谭夫人彻底大好,另有一千两送上。以后张清妍有何需要,大可来谭府找他,又给了张清妍一张自己的名帖,以后到了京城,也能去谭家找他两位兄长帮忙。除此之外,就是各种吃食、布匹和摆件,谭家派了一辆马车来装东西,还让四个小厮丫鬟跟着,就是为了到城西下马车之后提着东西。
李大郎看着四个下人有些蒙。
张清妍则已经伸手要接过那些布匹。
谭府的下人紧紧抓住手中的布匹。
这可是大仙啊,老爷都那么给面子,他能让人家自己拿东西吗?
旁边谭老爷沉默着。
老爷不发话,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直接就讨好地笑道:“大仙,哪用您亲自动手啊!还是小的来吧。”
“嗯?”张清妍挑眉,目光只看得小厮冒冷汗,她似乎是会意过来,看向了谭老爷。
“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大仙不必客气。再者,既然来了,还请大仙允许我沾沾福气。”谭老爷没有谄媚的神情,说话的语气充满对张清妍的推崇。
李大郎似有所悟,欣慰地翘起了唇。
张清妍笑了,“多谢谭老爷美意,只是谭老爷完全不必如此。”
谭老爷见张清妍目光清澈,不似在说客气话,暗叹一声,“大仙说的是,是在下做多余的事情了。”谭老爷吩咐下人把东西给张清妍,和张清妍告别,临行前感谢再三。
这次不是做戏,而是真心实意。
张清妍对古人那一套礼节知之甚少,只是点点头,就拿着东西和李大郎夫妇回院子了。
两人这一番对话,或许只有李大郎能明白醒悟其中深意,城西人听不懂,只是看见了一个大老爷对张清妍那么尊敬,就有些懵了。
谭老爷一走,窃窃私语就变成了大声议论。有人跑到张清妍面前鞍前马后要帮着拎东西,还有人直接围着张清妍溜须拍马。张清妍身边的位置被挤了个水泄不通,没占着空的人则暗自咒骂。
“哎哟,吴花她婆婆,怎么没瞧见吴花呢?”
吴花的婆婆也是个标准的城西人,这样的热闹怎么会不来看?这会儿拉着孙子孙女的手,有些惴惴不安,听人这么一问,脸上的忐忑变成了怨怼。
“谁知道她跑哪儿去了!整天不着家,就知道去看她那鬼老娘!”
吴花婆婆对吴花的态度很是纠结。
吴花带着大笔嫁妆嫁进来,看在钱的份上她很是钟意这个媳妇,再加上依靠着吴花,她家儿子搭上了王府那条线,在林晓晓的陪嫁铺子上找了个差事,日子过得不错,她也跟着乐呵。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又左看右看,都看吴花不顺眼。
吴花嫁进来才三日,头上戴着那支珍珠簪子在城西巷子晃了一圈,她就变成了“吴花她婆婆”,她家成了“吴花家”,弄得她儿子像是入赘的一般。这让她怎么咽得下去?碍于吴花背后的王家,她不能明目张胆地欺负吴花,少不得要找点由头说说,发泄发泄心中的憋屈。
原本的由头是李芳,一个能干勤快又孝顺老实的媳妇,拿来挤兑吴花再好不过了。
现在的由头则是王府闹鬼,吴妈妈中邪。这倒不是借口,而是真的不满。吴花不怕死,一门心思要救她娘,但吴花婆婆她怕啊!好不容易巷子里来了个大仙,吴花不去给人家做小伏低、拉拢人家就罢了,还一个劲地和人家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