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大仙没说错,我和明芝是有些不同,我和当日灵堂所有人都有所不同。”谭夫人这才开了口,说起了当日的事情。

“谭夫人是说,你那日看到的污秽?”张清妍想起了徐妈妈说的话。

谭夫人点头,“那日只有我看到了,王夫人棺材后头有一块阴影,我在其中看到了王夫人的鬼魂。我看到她动了动,然后又不见了,紧接着灵堂就阴风大作,王夫人的棺材盖被掀了开来。”

张清妍摇头反驳,“那不是王夫人。”

“除了王夫人还能有谁?”

谭老爷眼中精光一闪,“难道王府不止一只鬼魂作祟?”

张清妍点头,“依我那日在王府所见,王府至少有三只鬼魂。夫人所见到的鬼魂并非王夫人,而是王夫人的丫鬟、在王夫人去世当日就殉主了的桃红。”

谭夫人皱起眉头来,“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个鬼魂可不是丫鬟模样,有气势得很!”

谭老爷悄悄推了推谭夫人的腰,谭夫人不满地扭头瞪他一眼。

张清妍解释道:“如此,我更能肯定是桃红了。”

张清妍将当日对吴花所说的凡人与修士鬼魂的区别说了一遍,惹得众人不时若有所思。

张清妍继续说道:“我先前便奇怪,你们府上有那么两尊石狮子,寻常晦气应该一回府就被驱散了的,尤其是夫人你作为这里的女主人,更是应该半点不沾。”

那两尊石狮子实在是不凡,连徐妈妈这样一个下人都有所受益。可偏偏有这么两尊风水法器镇着,谭府的人只不过是去王府参加了一日葬礼,却都没逃过恶鬼的晦气。

谭老爷听张清妍提到石狮,身上更放松了几分。

谭夫人赶忙问道:“那我这是什么原因?难不成真是劳累过度?”

“当然不是。”张清妍肯定地说道,“凡是鬼魂,不能碰自己的棺材,不能碰自己的尸体,所以,夫人你那日所见的鬼魂不是王夫人。三只鬼魂之中,还有一只是个鬼婴,属于地缚灵,只能在它死亡的地方活动。三去其二,如果王府没有其他鬼魂在,那日夫人你见到的鬼魂必然是桃红,桃红又是个修士,还会一些法术。恐怕夫人你那日见到的不是鬼魂掀开棺材,而是鬼魂在施法!”张清妍斩钉截铁地说道。

鬼魂施法,谭家众人都不曾听说过这么邪乎的事情,一时间思绪纷飞。

张清妍对鬼魂施法的兴趣却是不大,不等谭家众人回过神来,她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夫人,我观你身上气息驳杂,除了从王府沾上的戾气之外,还有不少自身的黑气。夫人对王府之事,可是有什么心结不能解除?”

张清妍这一问并非无的放矢。

像是吴花,她身上的晦气,本来只是根深难除,却不会真正害到她的性命,但她因为此事耿耿于怀,怨气丛生,运势跟着变化,反倒露出了自己三魂七魄的空隙来。晦气此时要伤她,就如庖丁解牛,易如反掌。

谭夫人身上也是如此。

谭夫人有些讶异地看着张清妍,见她目光澄清,脸色严肃,就知道她所问认真。谭夫人怔住了。

谭老爷握住了夫人的手,轻轻唤了一声:“殷娘”

谭夫人茫然地望向谭老爷,难得温顺地将脑袋埋进谭老爷的颈窝。

谭老爷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搂着谭夫人的肩膀,放软了声音问道:“殷娘,既是请了大仙来,便说给大仙听吧。”

谭夫人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张清妍,“大仙,不是我自夸,我们家老太爷曾为帝师,当今圣上登基后仍时时招他入宫,大伯是现任礼部侍郎,二伯虽然是在翰林院任职,没有实权,一手好字却是天下闻名。我们谭家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都是有名望的清贵人家,要找个高人来替我驱邪并不难。”谭夫人有些伤感地垂下眸子,“可那些所谓的高人向来是趋吉避凶的,请了来也只是看在谭家的面子上,替我这个谭家媳妇驱邪罢了。”

谭老爷心疼地看着自己夫人,“殷娘”

“我就是看不过去,老天爷不长眼,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虽然我知道自己是在多管闲事,可是想想那个小姑娘”谭夫人吸了吸鼻子。

谭老爷默默抚着谭夫人的背,没安慰的言语,却也没有阻止。

张清妍不置可否。

张家人早已看破天道,“老天爷”的行事规矩,张家人一清二楚。

“老天爷”自然是一直开眼的。只不过“老天爷”掌管的是三界众生,目之所及,是亿万生灵纠葛在一起的因缘线,轻轻拨弄一下,就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或生者百万,或死者千万。所以,“老天爷”从不插手凡人的事情,只是定了秩序和标准,命地府阴差记录着凡间生灵一生的所言所行,只等着他们死后进入地府进行审判,惩善罚恶的手段则是他们下辈子的命运。

也就是说,“老天爷”行善报、恶报从来不是限定在某个人一辈子短短数十年上,只不过有那一碗孟婆汤洗去凡人记忆,所以“老天爷”可怕的手段并不为多数凡人知晓,也得不到他们的敬畏。

谭夫人陷入了回忆之中,喃喃道:“王夫人出嫁前,我曾见过她好几面。她比我小了十多岁,从小被崔家娇养,天真烂漫。崔家人是疼极了那个小姑娘,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将她嫁给了落魄的王家。王家呵!”谭夫人讽刺地一笑,吊梢眼又锋利了起来,“听说大仙您是原本是城外枫叶坡上的女冠,您想必是不知道,这王家原本也是宣城数一数二的人家,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掺和到了先帝爷晚年的政变之中,想要抢个从龙之功,明面上是当今圣上的心腹之臣,背地里却是给当时的七皇子出谋划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他们不知道,圣上其实早已心知肚明,只等着秋后算账。”

谭老爷听到谭夫人这一开口,下意识地就看了眼张清妍。只见张清妍毫不客气,拉了把椅子过来,还指挥着徐妈妈端茶递水,一副听说书的架势。

谭夫人见状倒是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事情当年知道的人不多,可看之后王家的下场,京城贵人圈子里面的人精们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事情到底是不好宣诸于口,大家都把这事情藏在心里面。崔家再富庶,也只是商户,恐怕是没打听到这往事,和普通百姓一样,以为王家的子嗣不够上进,又时运不济,死伤了大半子嗣,才逐渐衰落了。以崔家的门第和财力,落魄的官宦世家子弟对崔家得宠的幺女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王礼仁才学一般、性情一般,但崔家就是看中他的这个‘一般’,才把王夫人许配给他。只想着凭王夫人手中的嫁妆,王家那对母子就要好好待她。”谭夫人叹了口气,“他们到底是不知道王家是个什么腌臜地方,这才害了王夫人。”

张清妍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夫人恐怕也不知道当年的实情吧?”

谭夫人一愣。

“听你所说,当年是王家脚踩两只船,然后被当今圣上清算。不过依我看,当年出谋划策,做出这事情的人不是王家。”张清妍摇了摇头。

谭夫人惊声问道:“怎么会不是王家?”

谭老爷也跟着看过来,憨厚的胖脸露出几分锐利来。

“夫人也知道,我去过王家,虽然没有看周全,但正门和主院我是仔细看过的。”张清妍解释道,“王家的气运呈现灾厄之相,却是被旁人的气运给牵连了。”

城东是富贵人家住的地,整体气运氛围明朗,那一点晦气、污气就更加显眼。张清妍看不见旺气、福气,那点背运气息在城东就是个画风不一样的存在,张清妍想不看见都难。

要不是王府上有两大一小三只鬼,其中一只还是个懂点法术的修士,让王府的气运颇为黯淡,张清妍都能顺着这气息找到“真凶”。

“这”谭老爷闻言,惊得坐起,大肚子顶了一下谭夫人。放在平时,谭夫人早就伸手去拧谭老爷的软肉了,这会儿却是顾不得了。

“大仙是说,王家是好人?”谭夫人眉头紧蹙。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王家走背运逐渐落魄,肯定不是王家人的缘故。”张清妍耸肩。

好人、坏人,那要看过地府的功德簿才能判断。更何况大多数人的功德簿上都是功过交替,几辈子轮回下来,连阎王爷都不能说谁是好人、谁是恶人,只是公事公办地拿着功德簿,一条条比对“老天爷”定下来的标准,决定他们下辈子的命运罢了。

张家人从来不关心别人是好是歹,他们有自信应付一切凡人修士,更有一套自己的行事规矩,旁人无论如何都干涉不了。至于那些无关人的兴衰死活,张家人一向是听天由命的听天道的意思,由既定的命理。

谭夫人关心的并不是王家,当年夺嫡的陈年旧事早就随着圣上坐稳了龙椅而无人问津了。她只是疑惑了一会儿,就说道:“即使如此,那王家也不是好东西!王夫人嫁人之前,是那么个漂亮温柔的小娘子,整日里都是笑盈盈的,没有任何忧愁,嫁进王家八年,前四年因为子嗣一事愁眉苦脸,后头四年后院里头就多了个平妻一样的妾”谭夫人忍不住再次叹息,“好不容易平静了几年,就碰上崔家事发,王夫人病倒了。可那会儿我是去探望过她的,她只是一时心伤,精神却是好的,还一门心思要替崔家伸冤呢,怎么可能突然病故?!”谭夫人挥手,拍在了谭老爷的肚子上,“王礼仁纳妾的事情,崔家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无法替她撑腰,如今王夫人死得不明不白,崔家更是没人能站出来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