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顿时一片混乱,下人们收拾茶盏的收拾茶盏,服侍老夫人的服侍老夫人。林晓晓回过神来,一把将王贤之交给奶娘。
王老夫人推开擦拭自己衣服水渍的丫鬟,瞪着张清妍厉声喝斥:“你这妖女居然敢在我们王家胡说八道!快来人,拿少爷的名帖,将这个骗子送到官府去!”
张清妍淡定,丫鬟仆妇们则惊恐地看着发怒如恶狗乱吠般的老太太。
林晓晓上前搀扶着跳起的王老夫人坐下,劝道:“母亲,您静一静。”
王老夫人对上林晓晓的双眸,扫了眼旁边的下人们,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咬紧了牙关,没再坚持。
林晓晓对张清妍虚弱地笑了笑,“张道姑,我们府上的确夭折过一个孩子,是我的儿子”林晓晓说到此,垂下头来,“那孩子若是长大了也该跟贤哥儿一样大了。”
吴花抹泪,对张清妍说道:“是啊,那是小姐的头一个孩子。和王夫人一块儿怀孕、一块儿养胎的,谁知道两人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摔了一跤。我家小姐给王夫人当了垫子,两人又一块儿早产。当时大夫、产婆都忙着伺候王夫人呢,我家小姐就落了胎,哥儿一出生就没气了。”
张清妍闻言挑了挑眉,看屋子里几人悲伤的模样,没有再说什么。
“让张道姑见笑了。”林晓晓抹去泪痕,对张清妍说道,“道姑之前说到了姐姐和我那个孩子,那柳绿的屋子呢?”
张清妍看了林晓晓一会儿,说道:“有恶鬼在后罩房杀了人。她的血肉和魂魄被恶鬼吞食。”
“柳绿原本是姐姐身边的大丫鬟,姐姐生前最是喜欢她。没想到姐姐死后,居然会杀了她。想必是无心之过吧。”林晓晓同情地说道。
张清妍却是摇头,“有一事,夫人想必是不清楚。世间万物身死之后会进入六道轮回,转世投胎。若是有鬼魂自愿停留在人间,便是有遗愿未完成,不愿进入轮回路。人的死法五花八门,遗愿也是如此,没有规律可循。唯有一种情况,遗愿很是好猜,而且必定只有那一个愿望。”张清妍直视着林晓晓的双眸,吐字清晰,语气平静,“被杀之人,以及他们的愿望,复仇。”
“复仇”二字吐出,屋内的气温似乎降了一大截。
王老夫人哆嗦起来,想要拍桌子怒斥,却是瘫软无力。
林晓晓怔了一瞬,说道:“姐姐是病死的,可不是被害死的。”
张清妍说:“日月升于东方,落于西方。凡人生死就如这日月,需要遵从天道,无法违逆。旁观者的双眼或被蒙蔽,当局者却是心知肚明的。夫人在这一事上还是不要固执己见的好。”
林晓晓静默了片刻,就接受了张清妍的说法,问道:“若姐姐真是被人害死,那凶手可是柳绿?姐姐死后,满府上下只有她一人死了,还是那样的死法。”
张清妍再次摇头,“夫人,我先前就说过了,有恶鬼在那屋子里吞食了死者的血肉魂魄。若是夙愿完成,在死者死的那一刻,恶鬼就该进入轮回投胎转世了,而不是停留在那房间中吸收生灵的血肉魂魄。”
张清妍说到此,目光再次扫过坐在主位的两大一小。
林晓晓心头一跳,“既然如此,还请张道姑为姐姐超度。我也不想姐姐徘徊于人间,不得安宁。”林晓晓柳眉轻蹙,如水双眸微微合上,一双柔夷攥紧了拳头,冒出青筋来。
“我会的超度之法只有代王夫人完成复仇。”张清妍风轻云淡地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
“具体的法子有两个,一是找人同恶鬼的鬼魂沟通,让他同意由人代为复仇;第二就是借用官府的浩然正气,将凶手绳之以法。”张清妍说道,“这第一个法子,我倒是可以同恶鬼聊聊,只是不知道它此时身在何处,若夫人同意,就命人领路,让我在王府中找找看。至于第二个法子,我不了解贵府的情况,就看几位自己的能耐了。”
王老夫人似是平复了情绪,成功拍了拍桌子,“荒唐!什么被害,什么复仇!就算是被害,我看害人的也是柳绿那个贱婢。如今贱婢已经身死,这事情也了结了。晓晓,快赶她走!妖言惑众!这种人怎能放进府来!”
林晓晓对张清妍歉意地一笑,起身说道:“张道姑,你这边请。”
张清妍没有坚持。
出了松鹤堂,林晓晓就对张清妍说道:“母亲年纪大了,只希望府里面顺顺当当。她口气不好,还请道姑你见谅。”
张清妍表示不在意。
林晓晓表情平静,却是心神不宁,敷衍般地继续说道:“道姑先前所说的复仇之事,我再劝劝母亲。姐姐要真是被人害死,我定当找出凶手。今日劳烦张道姑了。翠竹,替我送送张道姑,再包一份谢礼给道姑。”
翠竹连忙应声,招呼了一个小丫鬟吩咐几句。
吴花想要让张清妍去看看吴妈妈,可林晓晓说完这话就回了松鹤堂,吴花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只能陪着张清妍等小丫鬟把谢礼送来。
来的却不是刚才那个小丫鬟,而是个陌生的丫鬟。吴花眼睛一亮,见那丫鬟把一个食盒给了张清妍就二话没说地走人了,又失望起来。
看来小姐是没想起我来,这次是没机会见母亲了。吴花这么想着,就准备拉了张清妍离开,却见翠竹站着不动,问道:“翠竹,你还等什么呢?”
吴花离开王府久了,府上好多下人认不得了,翠竹是认得所有有头有脸的丫鬟,刚才那丫鬟她瞧着眼生得厉害,不知道是在哪个角落里当差的。这样的人应该只能做些粗事,没资格同来府上的客人接触。
翠竹回过神来,看了眼食盒,刚想说话,又有个丫鬟走了过来,却是先头翠竹使唤的那个丫鬟,手上捧着两匹素色的布。
“翠竹姐姐。”那丫鬟唤了一声,看翠竹眼神古怪,还以为自己办错了差事,又仔细察看了一下手中的布匹。
吴花不明所以,翠竹也有些莫名,但她还是将布匹接了过来,又接过小丫鬟递过来一个荷包。
翠竹放下心中疑惑,将两样东西都给了张清妍,笑道:“我方才还想着,怎么会有盒吃食?想来这是夫人这是嫌弃我办事不妥贴,亲自吩咐给大仙的。”
吴花想要开口,转念又放弃了。兴许这是她离开王府之后,王府多出来的习惯。
张清妍不懂这些,给她的她都大方收下,毫不客气。
翠竹送两人离开后,林晓晓安抚好了王老夫人,回了拾花院。
“夫人,张道姑已经出府了,银两、布匹和您送来的吃食,她都拿好了。”翠竹回禀道。
林晓晓本在喝茶,听到这话,手中的茶盖子落了下来,敲了下茶杯,“吃食?”
“是啊,一个脸生的丫鬟送来的。不是您吩咐的吗?”翠竹本就心存疑惑,听到林晓晓的问话,紧张起来,“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那吃食不是送给张道姑的?”
“大概是母亲送的。”林晓晓放下茶盏。
翠竹松了口气。想想也是,老夫人那会儿失礼至极,简直是在丢王家的脸面,她不好和一个道姑赔罪,事后有所补偿也不奇怪。可惜她那会儿没猜到老夫人的心思,把食盒的事情按在了林晓晓头上。
张清妍都拿着食盒走了,这事情木已成炊,翠竹想要弥补也是没办法了。
“有香荷的消息吗?”林晓晓问道。
香荷比林晓晓大了两三岁,从小服侍林晓晓。随着林晓晓长大,身边服侍的人换了几拨,只有香荷毅然决然地自梳,一直伺候林晓晓,等林晓晓出嫁,跟着做了陪房。自梳之后就不是丫鬟,而只能做管事妈妈了,林晓晓的屋子里本就有个吴妈妈在,香荷的地位就微妙起来。后来她做了错事,被送去了庄子上。
林晓晓念着旧情,时常送些东西到庄子上,偶尔还把香荷喊到府里来陪陪她,话里话外都是劝香荷放弃自梳的事情原本在林晓晓身边还好,林晓晓会安排她的后事,现如今都被撵到庄子上了,林晓晓便有照顾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