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摇了摇头,“会同村里面人来往都是投奔到那儿的农妇,观主和清枫是不太出面的。我只知道,清枫是被观主捡回来的弃婴。”李成在李家村呆到七岁,七岁的男孩哪会关心旁边道观的事情?要不是清枫和他年纪差不多大,那会儿村里的丫头、小子还想着找这个新来的孩子一块儿玩耍,他也不会知道清枫的身世。
陈海提供了线索,“我倒是知道一些枫叶观的事情。”
“哦?”
陈海是听那个衙差详细说起枫叶观。
枫叶观的观主是一个商户女,姓周,嫁了人,但年纪轻轻的就被夫婿休了。据说是她的夫婿被青楼女子勾去了心,找了个子虚乌有的理由休了她。她百口莫辩,周家虽然同情,却不能放任被休弃的女儿留在家中,耽误家中其他姑娘的婚事,就使了钱,选了枫叶坡,建了座枫叶观给她安身立命。
按照律法,枫叶坡旁边一部分土地是属于道观的,道士不服徭役、不纳粮,宣城附近揭不开锅又没什么本事的女人就投到了枫叶观,帮忙开垦种地。几个女人凑在一块儿过日子,又有周家每年打点衙门,日子倒是过得平顺。
谁都没想到,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出了变故:观主有了身孕。这自然是她被休之前就怀上的。观主和父母商量后,瞒着先头的夫家,把孩子生下来,当做是捡来的弃婴。
投奔道观的女子中有不知轻重的,把这事情传了出来,几年后,夫家就找上门来。
原来,观主被休之后,那个男人一直都没有子嗣,找了大夫一看,是男人的身体出了问题。男人知晓自己还有个血脉流落在外后,就想着把女儿接回来,坐产招夫,他死后能有个嫡亲的人摔盆。
这事情周家的人阻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把那小女娃带了回去,观主因此一蹶不振,对娘家人的态度也淡了,有几分避世的意思在。父母对子女的奉献或许是无私且无怨的,但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大多是处出来的。等观主的父母死后,周家对她的照顾也逐渐少了。
直到后来捡到了清枫,多了份慰藉在,观主才重新精神了一些,她有心把道观传给清枫,但她对清枫的态度,自然是比不上对自己亲生女儿的,同周家的关系也没有心力修复,枫叶观的日子每况愈下。
连带的,被周家打点的宣城衙役们每年收到的钱也是越来越少。终于,在清枫,或者该说是张清妍,报了枫叶观走水,观主意外身亡的消息之后,每年那么点铜板也要没了。
张清妍听完陈海的叙述,沉吟了片刻,“听下来,没什么可疑的。唯一的空白点,就是清枫自己了。”
“难道清枫是落难公主?达官贵人的私生女?”黄南挠着头,胡说八道。
陈海斜了他一眼,“你当是演大戏呢?”
“不然怎么好好的,一个道观的人都被杀了?”黄南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有可能。
张清妍摸出了六枚铜钱,“看来还是要算一卦。”
以她目前的道行,算出来的只能是个模糊的结果,但聊胜于无,至少给毫无头绪的她指个方向。
张清妍两手握住铜钱,抵着额头,凝神静气了一会儿,手一抛,铜钱飞起、四散,悄无声息地落下,正好是整整齐齐的一排。
陈海和黄南在钱家就看过张清妍算卦,即使如此仍觉得惊奇。李成更是瞪大了眼睛。
“噗!”张清妍一口鲜血喷出。
桌上的铜钱一震,仿佛是被无形的力道弹起,滚落了一地。
“大仙!”三人急了起来。
姚容希呆愣地看看满桌鲜血,又看向了面色赤红吊诡的张清妍。
张清妍的额头上满是冷汗,“这不对!这怎么可能!”她失措地叫了起来,急忙看向了姚容希。
“看来,你之前上京的决定没有错。”姚容希抽出帕子,擦去她嘴角的血痕。
卜卦反噬,意味着卦象显示的内容不是张清妍这样道行的人该知道的。
天机,在古代多半是和龙气、帝位牵扯在一起这是最糟糕不过的情况了。
姚容希闭了闭眼。
张清妍心头暗暗叫苦:这下可玩大发了,清枫真是给她找了个大麻烦。
“大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海忙问道。
张清妍丧气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人定胜天?”
陈海茫然,“当然。”
“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的命格在投胎之前就由天道定下,但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奇迹存在。修士可以逆天改命,普通人也能成为一只小小的蝴蝶。”张清妍边说边起身,缓缓将散落的铜钱捡了起来,“前者快刀斩乱麻,断了因缘或重塑因缘;后者则是依靠一个微小的偏差,最终滚雪球一般将整个因缘线交织成的巨网碾作尘烟。而天道,肯定是要阻止这样的事情,拨乱反正的。拨乱反正的前提,就是它发现了‘错乱’。”
姚容希倏地睁开双眼。
因缘线虚无的结果,贤悦郡主就是前车之鉴。
陈海一想到这儿,立刻六神无主地问:“大仙,您到底想要说什么?”
“刚才那一卦,我算出来的结果是清枫应该活着。”张清妍说道。
陈海顿时懵了。张清妍分明说清风是死了,才求到了她跟前,怎么会算出来是个活人呢?
“难道她阳寿未尽?”李成问道。
“不光是命格,在天道看来,她现在也是活着的。”张清妍将铜钱全拿了回来,手指抹去了上头的血迹。
姚容希目光如炬地盯着张清妍,“你说什么?”
张清妍一愣,“我说错了吗?卦象不是那样的?”
“不”姚容希顿了一下,“我方才没有看卦象。”
张清妍皱起眉头,略带询问地看了眼姚容希。
姚容希垂眸,又看向了满桌鲜血,“是天道尚未发现因缘的变化,还是有修士欺瞒天道?”
那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张清妍。
张清妍现在穿着清枫的皮囊到处走,虽然她与人交往的时候没有冒充清枫的意思在,但路引上明晃晃地写着清枫的名字和身份。
张清妍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她见到清枫的时候,清枫已经当了千年的阿飘,清枫把她送来的时候,这具身体都出现尸斑了!天道没发现清枫已死的事实,也不可能是因为她。至于欺瞒天道,做下这种事情,即使是张家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她是活腻了,还是准备带着整个张家一块儿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