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1)

江夫人和江婉莹何氏等都擦着眼泪上前劝慰,秋宁也劝着哭个不住的老太太,好不容易众人才止住哭声,于是丫鬟送上蒲团,金燕芳便带着那几个女人一起跪下来给金老太君磕头。傅秋宁在旁边看着,心想:嗯,色色都和黛玉进府时一样,不过黛玉是一个人,这一回却是好几个。

一边想着,就忍不住细细打量在金燕芳身后的三个女孩儿,暗道果然是名不虚传,难怪她们父亲自以为奇货可居,能有这样的女儿,也的确值得骄傲了。这模样莫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说是瑶池仙子下凡,也毫不为过。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三个女孩儿身上,她们面上不由露出怯弱之色,然而看在其他人眼里,更是惊为天人。这时候金燕芳才站起身,先拉过那中年妇人道:“这是梅姨娘。接着又拉过三个女孩儿一一介绍道:“这是我大妹妹冯明珠,这是我二妹妹冯珍珠,这是表妹韩栖雪。”然后又将身后一双儿女拉了过来,哭道:“快,快拜见太外祖母,可怜这两个孩子从生出来,公爹就外放了,竟是至今没见过老祖宗的面儿。”

两个孩子忙拜了下去,口称“给太外祖母请安。”显然是在路上得母亲悉心教导过。金老太君忙命人扶起,金鸾峰又上前请了安,因为是男子,今日女眷众多,因此没说几句话就退了出去。

这里就有丫鬟们搬来椅子,请梅姨娘和金燕芳等人坐下来,也不敢问那日遇劫经过,生怕勾起她们伤心事,只问之后的情形。金燕芳便哽咽道:“那日公爹和夫君遇害,其他族中兄弟和男仆无不横死,只有女眷们被留了下来,好在那土匪们似乎并不作践侮辱女人,只卖了我们换钱,天可怜见,没将我们卖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儿。即便如此,其他人也都不知被卖去了何方,只有梅姨娘和我们几个还好落在一处,那个富商人也很好,并没有因为明珠珍珠栖雪的姿容就起觊觎之心,也没让我们母子分离。我们只说落得了那样一个去处,已算是万幸了,却不料不到几日功夫,大哥哥竟然找上门来,这才知道府里为找孙女儿,闹了个天翻地覆,只是……只是孙女儿实在没有颜面再见老祖宗,如今爹爹和大伯还有几位哥哥都在朝中为官,若因为孙女儿而使门风蒙羞,岂不是万死也不能赎孙女儿的罪过?孙女儿幼受庭训,若不是一双儿女还小,便该一死才是,奈何这世间牵挂太多……”一边说着,就又用手捂着脸哭起来。她身后的梅姨娘和那几个姐妹也跟着哭,一时间,房里又充满了啜泣声。

好不容易劝解住了,傅秋宁为了调解气氛,就问了几句上京的情形,金燕芳并不认识她,只是见她坐在江婉莹身边,心中不禁疑惑,江婉莹便笑道:“妹妹不认识你嫂子了?也是,当日姐姐进门时,怕妹妹没见过呢,你忘了?她便是你凤举哥哥的发妻啊,镇江王府世子的庶女。”

此言一出,不但金燕芳,就连她身后的梅姨娘和三个女孩儿也都吃了一惊,恍惚记得当日金镶侯府小侯爷的确是娶了一个出身不好的妻子。只不过好像那是被迫的,也听说那女子从入了侯府之后就形同弃妇,怎么如今……如今却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呢?

金燕芳就更加吃惊了,当日整个金镶侯府都深以此事为辱,到她出嫁的时候,几乎都忘了这个嫂子的存在,怎么今天她却突然又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而且表情淡然恬静,显然生活十分富足美满。

心里疑惑着,嘴上却十分亲热,金燕芳连忙和女孩儿们重新起身见礼,傅秋宁也忙还礼。就在这时候,只听外面丫鬟们道:“二爷回来了。”接着门帘挑开,金凤举身穿一袭水绿长衫,腰间缠着玉带,头发因为没有束冠,所以仍如平常一般只以一根玉簪挑起一股,其余尽皆散着,风度翩翩的走了进来,真正是丰神如玉潇洒倜傥。

“二哥哥。”金燕芳一见他,就眼圈儿泛红,激动的又扑了过来。金凤举忙搂住了她,含笑道:“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金燕芳点点头,擦干了眼泪,又给金凤举介绍自己家的几个亲戚,三个女孩儿从未见过这位可说是名满京城的小侯爷,如今亲自见了,不由得一颗女儿家芳心乱跳,忙都见了礼,面颊上透着淡淡一层羞意,真个是愈发可怜可爱。

金凤举只看了一眼,心想果然传言不虚,倒的确是几个美人坯子,因淡淡笑道:“坐吧,在这里就和自己家一样,不要拘束。”说完来到老太君面前,笑道:“孙儿给老祖宗请安,大哥哥呢?”

金老太君笑道:“刚刚送了你妹妹回来就出去了,这会子想来是在书房。你今日衙门里没事情?”

金凤举笑道:“妹妹回来的大喜日子,就有事也要推了。”说完又对他母亲道:“姐姐那边有没有什么信儿过来?今儿荣亲王见了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道他们怎么了,他早叫我过去,可这些日子为了芳妹妹的事,哪里有空儿?”

江夫人疑惑道:“没什么信儿过来啊,应该没什么事吧?”

金凤举点头道:“那就好,看来不过是他们夫妻两个的事罢了。”因又转向金燕芳,照例不敢问被劫杀的事,只问在扬州住了几天,上京用了几天等闲话。“金燕芳一一答了。

金凤举便起身道:“老祖宗,左右这里无事,如此孙儿便告退了,我去书房找大哥哥,问问他大哥在扬州的事。”

说完就听金老太君笑道:“快去吧,你们那都是正事儿。”他就微微一笑走下来,见秋宁坐在江婉莹身边,便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话,因为音量小,众人各自说话,倒也没听清,何况这一年来见惯了他们这样,倒是金燕芳又着实吃了一惊。

金凤举是悄悄儿问傅秋宁搬不搬去风雅楼,说再不搬就让人占了,结果被秋宁白了一眼,轻轻啐了一口。他这才笑着离去,冯明珠冯珍珠等都偷偷看着他,再看看对面的秋宁,心想也不是什么出奇的秀美,怎么能得小侯爷青眼有加呢?连那几位姨娘,生的也比她好,更不用提国公爷的孙女儿,地位容貌可都在她之上太多了。

正想着,忽听金老太君道:“两位冯姑娘和韩姑娘在京城里可有族人和亲戚么?”

冯珍珠姐妹和韩栖雪都是心里一颤,同时低下头去,金燕芳叹了口气道:“冯家家丁单薄,公爹原是族中一个最旁系不过的子弟,从他上京后,也没怎么和族中人往来,如今他不在了,只怕族中人未必肯收留两位妹妹呢,韩妹妹就更不用提了。”

金老太君便道:“既如此,那从今后就都在这里住下吧,拥翠园里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住处。舟车劳顿的,这便让下人们带你们去歇一歇,歇好了,带几位姑娘在咱们府里走一走,也好熟悉下。”

金燕芳和冯明珠等人都忙起身道:“多谢老祖宗关爱。”于是老太君点点头,就让人带着她们下去。这里江夫人方夫人和江婉莹傅秋宁等也忙都告辞,老太君便道:“秋宁留一下,我有话和她说,你们几个出去吧。”

江婉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傅秋宁,心中虽然嫉恨,却也无可奈何,答应一声走了出去,这里老太君见身边都是心腹丫鬟,便对傅秋宁笑道:“宁丫头啊,可别再为难凤举了,趁早儿搬去风雅楼,岂不是大家都省心多了?”

傅秋宁猜着老太太就是要出马说这件事呢,心中早想好了对策,叹口气道:“老祖宗,非是孙媳不懂事,只是这六年,在那晚风轩里住的都习惯了。更何况,前阵子太太和婉妹妹的阵仗您不是没看到,我尚且在晚风轩中,还招惹嫉恨,若是搬来了后院,又要生多少是非?遭多少算计?何况如今远客到来,难道就让人看着我们几个整日里拈酸吃醋?老祖宗,恕孙媳直言,孙媳是不肯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本待再劝,不过看到傅秋宁坚定的表情,就隐隐想起了自己当年也是这般个性,一旦心里有了决断,万难更改。因此只好点点头道:“罢了,你既这样说,让我老婆子也无话可答,就随你的便吧。”

于是傅秋宁起身告辞,和雨阶剪枫回晚风轩。

第142章 风雅楼

进了拥翠园,走不到几步,便听剪枫道:“奶奶,那就是老太太口中的风雅楼么?不如咱们进去看看是什么样儿吧。”

傅秋宁笑道:“有什么好看的?无非也是一个院落而已。”说完却听雨阶也道:“又不是要往这里搬,只是看看怕什么?这两天将这园子逛得差不多了,唯有这风雅楼,因为隔着晚风轩远,所以还没逛呢。”说完,仗着自己是傅秋宁跟前儿得意的人,到底拉着主子走了进去。

“小侯爷倒说的没错,这风雅楼的确是一个不输给晚风轩的所在。”傅秋宁看着那精致院落里一边种着芭蕉海和几棵错落有致的桃杏树,另一边院子则是堆了太湖石,摆着时鲜的花卉,不过都是盆栽,不像晚风轩那个香料院子是一个大花圃。靠院墙的架上也爬满了蔷薇金银花等物,还有一些秋宁也不太认识的小黄花,花瓣层层叠叠,倒是十分漂亮。

忽然微风徐徐,送来一阵香气,傅秋宁一愣,转身看去,就见在东北角,竟种着一大簇的刺玫瑰,此时枝桠上都开满了或紫红或粉红的花朵,浓郁香气扑面而来。

傅秋宁真是又惊又喜,这是她最爱的花,从前在现代,小区中和戏曲学院以及曾经呆过一阵的戏曲团院里都种了这刺玫瑰,她尤其爱那份浓烈又好闻的香气,曾经自己也采集过回去做香皂来用。只是到了古代后,再也没见过,本以为架空时代没有这花,因为园子里也没看到过,谁知竟在这风雅楼的角落里看见了,怎么不令她惊喜。

因此走过去,在那花枝上嗅了嗅,一旁的剪枫和雨阶走过来,都笑道:“这花最不值钱的,没想到这里竟然种着一丛,真不知当日的工匠如何想的。”说完,却听傅秋宁道:“怎么就说它不值钱?是它的香气不好闻?还是它的花朵不漂亮?我却是最喜欢这花的,只是从来也没看到过。”

雨阶和剪枫都笑道:“这是寻常百姓家种的,奶奶生在大富之家,后来又嫁入大富之家,自然就没见过了。想来乡下庄子上都不稀罕种这个。这花极好养,奶奶若是喜欢,就在这院子里再多栽一些,到那时微风阵阵,满院都是这玫瑰花香,岂不好?”

傅秋宁不语,只是看着那花枝,许久方叹了口气道:“走吧,去后院看看。”

绕过回廊,这风雅楼的屋舍也不必晚风轩少,乃是拥翠园中最大的一个院落。后院虽然比不上晚风轩,却也不小,种了几棵梨树桃树等,周围还是各色花卉,然后在远处围了道篱笆墙,倒显得有些意趣。

几人游完了风雅楼,刚从院门出来,便听见隐隐传来一阵笑声,再走近几步,原来却是那些服侍金燕芳和冯家姐妹的丫头,此时都在这园子里追着玩笑,见了秋宁,也没几个人知道这是府里二奶奶,倒是几个府中婆子认出她,忙恭恭敬敬的行礼,小丫鬟们这才连忙也跟着行礼。

傅秋宁挥了挥手,问了金燕芳等人住进去还习不习惯等场面话,便和雨阶剪枫一径去了,却不料那姐妹几个就和金燕芳站在不远处的花树后,见她离开了,冯家姐妹才纳闷道:“嫂子,宁二奶奶怎么进园子来也不特意找咱们,难道说她是进来逛逛吗?”

金燕芳笑道:“当日的事你们也知道吧?我这个嫂子受身份所累,所以一进府就被安排住在晚风轩,那是出了这园子后一个极偏僻的所在,一直到我出嫁的时候儿,府里人大概都忘了那里还住着人呢。谁想到我嫁了不到四年,我这嫂子竟然能和二哥哥说上话了,真真是造化弄人,我原以为,二哥哥一辈子也不会理她的。”

冯珍珠笑道:“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吧?都说镇江王府世子的庶女要嫁给小侯爷,我们当日还很为小侯爷抱了一阵子不平,不过听说这位傅姑娘也是才貌双全的,颇有才女之名。想来便是因为这个,才能重获小侯爷青睐,我只是奇怪,先前在大厅里,怎么她的儿女就那样大了?不是说她和婉二奶奶等是一起进门的吗?她的两个孩子倒比别的孩子大两三岁。”

“这是我们家的一段秘辛。”金燕芳叹了口气,就把金藏锋和金藏娇的来历说了一遍,她知道从今后几个妹妹就要在这里长住了,那段往事人尽皆知,即便今天自己不说出来,也不敢保她们不能从别处打听。何况她和这几个小姑的感情极好,又知道三人都是极谨言慎行的,这才据实以告。

“原来是这样。”三人恍然大悟,见傅秋宁已经走得没了影子,金燕芳才道:“咱们也各自回去吧,刚刚和你们去看了那两处院子,我原本怕有些不周到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打理的这样妥帖,从此后你们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住着,嫂子也没别的本事,只等将来求了二哥哥,在朝中找两个好的权贵子弟,给你们婚配了,我就再没有别的心事了。”

冯珍珠等都红了脸低下头,冯明珠轻声开口道:“多谢嫂子,这事本是极为难的,论理,靖国公府能收留嫂子,就已是仁至义尽,万万没有养着我们的道理,这都是嫂子的情面,才让我们也有了个栖身之所,妹妹这里拜谢嫂嫂……”一边说着,就和冯珍珠韩栖雪一起跪拜下去。

金燕芳忙扶起她们,叹气道:“一家人何必说这样话?我若做不到也就罢了,但凡能为你们做到的,自然要尽力,说这样话倒生分了。”因将她们送了回去,这里回了自己的枕月阁,只见方夫人正在屋里等着她,她忙走过去道:“母亲什么时候过来的?刚刚女儿去看了看几位小姑,多谢母亲代为安排了,免得女儿为难……”一边说,又滴下泪来。

方夫人忙拉了她的手坐下,一边擦去眼泪,笑道:“这也不是娘出的力,你该好好谢谢你二哥哥,当日知道你出了事,他便和娘说,只要你还活着,无论境遇如何,这靖国公府就不能有人白眼看你。唉你这二哥哥如今可了不得了,是皇上身边第一红人,这府里谁敢不听他的话?若没有他这番话,娘亲怕不知道要担多少日子的心呢。如今好了,这些下处,都是你二嫂子帮着收拾的,的确是尽心尽力了,断不会让你那三个小姑生出寄人篱下之感的。”

“再怎么照顾的周到,总不是自己家,怎么可能没有寄人篱下之感?”金燕芳红了眼圈,摇头叹气道:“娘,我这辈子也就是如此了,不过是赖在这里抚养瞻儿玉儿长大,也没别处可去,哥哥们都是重情义的人,嫂子们也都通情达理,想来也不会受什么气。只是我那三个小姑,倒还是找个好人家替她们婚配为好,你也看到了,她们的姿容才华都是极出色的,何况还不到二十岁,也不至于就找不到好人家嫁吧?”

方夫人笑道:“这话正经不错,你只去求你二哥哥在朝中留心一下就好,多大的事儿?”母女两个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方夫人方让女儿安歇,自己则离了枕月阁,径自回去了。

且说金凤举去书房和金鸾峰说了下江南的事,得知自家哥哥还算顺畅,也就放心了。金鸾峰笑道:“扬州城和江南的官儿让你杀了这么多,可以说整个官场的风气倒是焕然一新,百姓们称呼你为青天呢,听说大哥是你哥哥,都十分拥戴他。我在江南,一路上经常能听到对你们兄弟的赞扬,连我也跟着与有荣焉。更有那说书人编了当日你下江南惩处贪官的事情,在酒楼里讲,就跟他亲眼看见似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捧场。大哥和我说,过些日子要向朝廷交这一季的盐税银子,初步算一算,可能比去年一年交的还多。最可笑是那些盐商,听百姓们说,原本那都是不可一世,扬州城里他们就是属螃蟹的,真正是横着走,现在一个个都不得不收敛了。”

金凤举点头道:“有了改善固然是好,哥哥看那扬州城如今怎么样?我当日微服的时候,真正是遍地褴褛惨不忍睹,结果等到了钦差真正到的那日,街上乞丐竟一个都没有了,人人都是衣裳光鲜,可见那些人惯会欺上瞒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