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标人员拿起赵楚耘公司递交的标书,公布了报价:一千八百七十万。

这个价格是赵楚耘他们在保证方案质量的情况下,尽最大可能压低的价格,刚才已经公布过的几家,虽然不乏价格更低的,但赵楚耘并不担心,毕竟评标看的又不止是报价。

几组数字过后很快到了恒锐,赵楚耘略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

一千八百五十万。

他的呼吸几乎停滞了一瞬,这个价格太奇怪了。

一千八百五,怎么会和他们的报价这么贴近?这可不是几十万的小项目,要知道刚才的几家中,最接近的也相差一百万以上。

他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只是本能地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皱眉看向身边的同事,她领会了赵楚耘的意思,二人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接下来一切正常,并没有再杀出什么黑马,工作人员公布完全部报价就结束了会议,众人开始各自离场。

临走以前,赵楚耘特意看了一眼恒锐今天的招标代表,是生面孔,二人似乎信心满满,有说有笑地离开了现场。

这一切都让赵楚耘的心情格外沉重,他很清楚恒锐的实力,这二十万的价格差是否会成为影响最终结果的关键,他无法预知。

回到公司以后,他和热切期待的同事们复述了开标现场的情况,大家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过事已至此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什么,他们只能沉下心来等待。

周经理也有些焦躁,等待的时间里上上下下找关系打听,不过招标方口风很紧,真真假假一时也没有什么可靠的信息。

等待结果的三天里风平浪静,以往如果中标,多少也会提前透露一点消息,赵楚耘的心情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变得越发沉重。

到第四天结果公示,办公室里静得几乎鸦雀无声,经理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短暂的窸窣话语之后,周经理走了出来。

赵楚耘在看到她几乎面无表情的样子时,心就凉了大半。

周经理没有开口,只是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中标的是恒锐,他们失败了。

得知结果后有那么一会儿,赵楚耘站着,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眼前的景象被视网膜上斑驳的黑色蚕食着,他看不清,只听得到耳边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和一些失望的叹息。

邓容首先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赶紧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赵楚耘这才像被惊醒一般深吸一口气,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他从没有如此失态过,周经理看他沮丧的样子,特意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赵楚耘进了门刚坐下,周经理还没开口,他先抱歉地说:“对不起啊经理,我让您失望了。”

“这么垂头丧气的干什么,你不用道歉,公开招标本来就是有输有赢。”周经理了然地笑笑,调侃道:“你在可惜你升职的事?”

赵楚耘愣了一下,随即惊讶地连连否认:“当然不是!”

不过要说不是,那肯定也是假话,他顿了顿,又说:“也不全是,团队准备了这么久,花了这么多心思,还是失败了,我对不起您的信任,也对不起大家付出的时间……”

“把项目交给你是我做出的判断,这是我的责任。”周经理向后靠在椅背上,说:“我知道你已经尽全力了,但工作哪有一帆风顺的?价格漂亮和方案好是一方面,有时候影响结果的因素还要很多,我们没做到,别人做到了,以后多注意也是一样的,不要只是盯着结果看。”

“您说的对,经理,我就是心理上过不去这个坎……”赵楚耘低着头苦笑。

“咱们团队的氛围很好,这段时间加班赶方案大家也没什么怨言,这是你这个组长带头的功劳,我看在眼里,都很清楚,相信大家也是一样的。”周经理说:“偶尔失败一下也不算什么,吸取教训,下次再做得更好,我还指望你继续挑大梁呢。”

周经理的一番话完全出乎了赵楚耘的意料,他听着,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意。

他从毕业进公司就一直在周经理手下工作,周经理平时是个挺严肃的人,也不怎么爱笑,他刚来那几年,一度很畏惧这位直属上司。

他从没想过她会对自己委以重任,更没想到有一天,周经理会这样温声细语地开解自己。

赵楚耘其实也并非无法接受失败,只是他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一直在沿着一种中庸的,毫不起眼的方式走着,因而当机会难得地降临在面前,他太想抓住,太想证明自己了。

他亲生母亲不在了,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家人或爱人,他竟因为这样的几句话,有些眼眶发酸。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周经理。”赵楚耘咬咬牙逼着自己咽下那些情绪,说:“我会调整好状态继续工作的,谢谢您的信任。”

“你想通了就好,哎,年轻人,受点挫折提高提高抗打击能力也是好的呀……”

周经理满意地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他再出去的时候,同事们都聚在他的工位附近,正在七嘴八舌地聊天。

“哎,当时我就生气了,饭都没吃和他大吵了一架,结果吵完了人家都不知道错哪了,把我给气的呀”

小陈掐着腰,绘声绘色地讲述着男朋友的事迹,大家边听边点头,附和着分析形势。

“要我说就晾他几天!好好反省,没认识到错误坚决不能和好!”

“就是,Alpha就是不能惯着……”

大家讨论地正热烈,小陈忽然转过头,笑眯眯地看向赵楚耘,说:“耘哥,你觉得呢?”

赵楚耘来得晚,听了个一知半解,但抱着劝和不劝分的心态,还是说:“你们小情侣要互相体谅,不要怄气啊。”

“好,那耘哥求情了,我就原谅他吧。”

小陈说完了,赵楚耘才意识到她就是在哄自己开心,也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大家,对不起啊……”他说。

“哎呦,这说什么话呀!”大家哄闹着把他拉过来,不由分说地摁到椅子上坐下。

“不就一个项目嘛,没中就没中,这次算他们运气好捡着了,下次我们肯定能找回来的。”

“是啊,谁让咱们的实力摆在这呢,又不是没别的机会了,来组长,喝口水润润,振作起来啊!”

有个年长些的同事给他倒了杯热水,赵楚耘摸了摸杯壁,温度正好,隐隐地升腾起白白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