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他真的为了他嘴里的恨，去死了。

祝青柃刚止住的哀泣又随着海浪声喧嚣而起，他跪在段寻麟身边，心痛到无法呼吸，他回头去想，怎么会是段寻麟害死了祝福儿，是他要去读大学，所以害得祝福儿被骗去东棉，是他不跟段寻麟说实话，被困蓝毗那，是他非要拒绝段寻麟的帮助，让祝福儿陷入危险，是他……是他害死了一直帮他救祝福儿的段寻麟，是他，他才是罪大恶极的凶手。

该死的是他。

可他怕一个人死，所以让无辜的段寻麟为他陪葬。

他一直在利用段寻麟，怎么会有人无耻到这种地步，恶毒到这种程度。

“段寻麟。”

他颤抖着贴上去亲了段寻麟一口，手指描过段寻麟的眉眼，血迹被他抹得像献祭仪式上的奇怪符号，他贴在段寻麟耳边轻声说，“你听不到，我就不说爱了。我现在不为姐姐死了，我愿意为你去殉情……太迟了，我说的太迟了，只有殉情是我唯一能做的，唯一能向你证明的。等我们见面，你不要生气，亲亲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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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4章

天快亮了。

月亮落在海平面上，弯弯一轮，在水面上割开一条冷清的路，引着万念俱灰的男人走进海里。

他瘦高挺拔，漂亮的脸庞上血泪纵横，双唇颤抖着，每一步都蹒跚，但又无怨无悔，走得坚定。

海水拨开了他的衣衫，青绿色的蜻蜓纹身被润得晶亮，它似乎知道这里不再是它的栖息地，将要从他背上飞走。

水波一圈圈荡过，蜻蜓在光晕下，翅膀振得越来越快，振醒了死气呆板的麟字，岸边的人呛咳出几口水，喉间的血腥味也迅速弥漫开来，他擦干唇边的血迹，抬眼天光大亮，一抹让他爱恨都刻骨铭心的身影落入深海，他悚然大叫：“柃柃！”

沉入海里的人仰面朝上，看着漫天霞光，将要从容闭上眼时，那张令他又爱又恨的俊脸赫然出现在眼前，一只有力的手将他从水里捞出，紧抱在怀。

隔着被海水浸湿的衣服，祝青柃感受到了活人的体温和心跳，他错愕地抬头看着紧抱他哭泣的人，心提到嗓子眼，手轻轻摸上他的脸，小心翼翼一一确认，确认这不是梦，不是死前的幻想，僵死的哭声从仿若被凌迟过的嗓子里漫出，流出他的嘴唇，洗去了苍白，变得通红鲜活。

“我错了段寻麟，是我意气用事，差点害死你，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恨你了，真的不恨了……我爱，爱……”

不用祝青柃再亲口说，段寻麟也早已明白。他吻住祝青柃颤抖不止的嘴唇，低声说：“我知道了……别哭了柃柃。别再说对不起了，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有对不起了。”

祝青柃抽噎着点了点头，伸手搂住段寻麟的脖颈，紧紧贴到段寻麟跳动有力的颈动脉上，心才跟着恢复正常跳动，不再死寂。

春寒料峭，他们浑身湿透，到了岸边更觉寒冷，祝青柃觉得自己闹这么一出很丢脸，现在天亮了，他也清醒了，可他太冷了，赖在段寻麟怀里不肯动，盯着段寻麟看不够。

“看我干什么？”

段寻麟揉着祝青柃冰冷的手心，扬了扬下巴，带着祝青柃的目光去看正在冉冉升起的红日，“难得来一次，专心看日出。”

他知道祝青柃此刻心里还是不好受，所以先转移话题，不想再谈黑夜里的痛楚。

“我……我现在不想看。”

祝青柃很快就把目光收回来，又死死盯着段寻麟，说，“我明天想看，你带我来吗？”

“好。”

祝青柃追问：“我今晚就想去蓝毗那，明早就要来这里看日出，可以吗？”

段寻麟抱紧怀里的人，低着眼答：“好。”

“……你把我当小孩哄。”

“你还小。”

段寻麟揽起祝青柃的颈，跟他鼻尖碰鼻尖，吻也若即若离，尽是宠溺，“当然要当小孩哄。”

“我都二十一了，哪里算什么小孩。”

祝青柃说着就又泪眼婆娑，“你要是真死了，我就是杀人凶手，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成年人。我都要害死你了，你还以为我在小打小闹吗？”

段寻麟叹了口气，用指腹揩去祝青柃眼角的泪，眼里柔情似水：“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也想死。你是在帮我。”

“不要再说死了。”

祝青柃用手捂住段寻麟的嘴，哀求道，“以后都不说死了，好不好？我们谁都不要死，好好活着。”

没等段寻麟再说话，他想起什么，突然捧住段寻麟的脸，跟他四目相对，郑重其事地说，“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我也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段寻麟，我给你一个家，你也给我一个家吧。”

原本还想在祝青柃面前硬撑的段寻麟彻底破防，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让他寻死觅活的，一直都是最平凡、最普通的这个愿望他想有个家。

他的眼泪如骤雨，刹那间就倾盆而下，他露出天真的神情，问祝青柃：“真、真的吗？我真的……能跟你，有个家吗？”

祝青柃躺在段寻麟怀里望着他，抬手像他曾经安慰他那样，伸手轻拍段寻麟的肩，又滑上去摸他的头发，说：“只要有爱，我们就有家。我爱你，段寻麟。你……你还愿意爱我吗？”

“爱。还要爱一万年。”

段寻麟没有半秒犹豫，衔着祝青柃的唇深吻，咸湿的泪水流到他们唇边，不再苦涩，反而生出几丝苦尽甘来的酸甜，叫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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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75章

怕祝青柃生病，段寻麟没多做停留，带着祝青柃去了附近的酒店，给正焦急四处找他的华月明打了个电话，让他买两套衣服送来。

脱掉湿衣服，泡过热水澡，寒进骨子里颤栗也被驱散了。段寻麟靠在床头，先帮祝青柃吹头发，柔软漆黑的头发缠在他的指尖，刚刚祝青柃对他说的爱有了实感，他一遍遍抚摸过，在祝青柃看不到的地方，在吹风机的噪音里喜极而泣。

他等太久了。

久到他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却又喜从天降，一切都已置之死地而后生，蓬勃又充满希望。

头发都吹干了，段寻麟还没有关掉吹风机。祝青柃蓦地转身，正对上段寻麟爱怜欢喜的目光，他愣了下，抬手给段寻麟擦去眼泪，接过他手里的吹风机，直起身给段寻麟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