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他的计划。
孟鼎臣将计划说出,便有捧臭脚的站起来道:“令主大人既都这样说了,却也罢了,咱们还乐不得清闲呢,这江湖事跟我们学的那些弓矢御,殳矛守,戈戟助,凡五兵五当,长以卫短,短以救长,嘿嘿,那不是一个路数,诸位大人?是不是这样啊……?”
大人们笑的好尴尬。
唐九源就对陈大胜低声道:“这位,是二皇子的人。”
陈大胜正在捏第三块点心,抬脸一看吐沫横飞那人,却道:“想什么呢,墙头儿草罢了,他妻弟在宫里陪着五爷读书呢,我见过几次,这姐夫小舅子路数一样,最爱卖弄书包,你只要比他们高一级,你就是他们亲爹,别说,人家这样却也讨喜,并不招人厌恶。”
说完,他递给唐九源一块点心,两人一起揉捏着继续喂起了鱼。
陛下有旨,便惊动京中一切衙门忙碌,虽孟鼎臣无需旁人帮衬,可旁人也却得有个态度,都得去,去了,便各自远离战圈儿,随意划拉了个地方蹲着就好。
可这些人却不知,那远在燕京五百里处,谭守义作为赴任的封疆大吏,他无旨不敢善归,便只能安营扎寨等候消息。
甚至,这老东西给儿子的棺木都预备好了,大号的三层棺椁,比他次子当初那口可奢华多了。
家里有个处处与自己作对,将情不移诓骗着脱离自己管束,又擅自将情不移逼疯行刺皇帝,又一再得罪秦舍的儿子就死了,谭守义都不预备难过。
他写求救折子,不过是因为他是谭士元的爹,他不能不慈,便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至于他儿子的生死,他早就去了密函,先请罪,最后重申态度,便是这个混帐死了,也请陛下将他挫骨扬灰。
大家宗长从来都是这样的气魄,只可惜这第三代老谭家人,却被他那个混账爹教育坏了。
夜幕降临,帐内烧着牛油蜡烛,年纪不大的谭唯心却被人拿牛筋捆在长凳上,正被他爷爷提着马鞭子抽。
这孩子倒是个硬骨头,随他爷爷二十几鞭子下去,一鞭子下去就皮开肉绽,他却也不吭气,就自己咬着嘴唇,额头冒汗的生抗。
谭守义年纪大了,就气的浑身摇晃,他又一鞭子下去骂道:“小王八蛋,倒是像你的老子,骨头硬的跟我泽儿一模一样!”
可惜,他孙儿不捧场。
一直没吭气的谭唯心闻言就吐了一口血吐沫喘着还嘴:“我爹?我爹是谭士元,他个贱婢生子,竟,竟敢当我爹?他,他也配!”
这一句话祭出,好没把谭守义气个倒仰,他提着鞭子上去连连抽打十几下,这次下了重手,伤了骨头,谭唯心终于忍耐不住哀嚎了一声:“爹!”
喊完便晕了过去。
看孙子晕了,谭守义却丝毫不心疼的想让人泼醒他,预备继续打。
他家老亲卫实在忍不住,便上来打劝道:“老爷,可不能打了,看在二爷的份上,咱慢慢教着,慢慢教着,这是皇爷给二爷指的血脉,他有个万一,皇爷那边您也不好交代啊……”
便是心中有千万盘精妙棋局,谭守义此刻也万念俱灰,他提着马鞭指着血肉模糊的小孙子骂到:“打死了最好,打死他便给我泽儿换个听话的,我宁愿要个窝囊懦弱的,也不要这样的!
你看他胆子大的,去岁一年我是怎么教育他的,他爹,他爹都没有这待遇,老夫竟是一点儿没防备住,这狼崽子就敢偷了我的宗主令,私下调遣咱家两代心血熬出来保命供奉,就?就去,去救那该千刀~万剐牲口东西!他也配?好,好!”
心中越想越气,万念俱灰他预备上去踢,被老亲兵一拥而上抱开,谭守义就继续骂道:“谭家不是老夫一人的谭家!打死他好歹也是个交待,这真是祖上不积德,一蠢蠢一窝,我原想就带着你们远远去了,先恢复恢复元气,修养一下生息,外人都不找谭家的麻烦,便有错漏皇爷都不计较了,这,这下好了,便什么想头都被这小畜生毁了……毁了!”
谭守义推开亲卫捧来的茶盏,几步上去,用了最大的大力气,终踹倒了那绑着谭唯心的长凳,对着还在昏迷的孙子又是一阵乱抽。
他正癫狂,便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有人跌跌撞撞下了马,又一路急奔到了帐前。
谭唯同身形狼狈,满面胡茬,双目赤红的进了帐子,他先是嘴唇颤抖的看着弟弟,刚要说话,就听到谭守义大喝:“拖出去!”
有老亲卫七手八脚的上来拦截,他被人抱着腰往后走了十数步,也是急了,谭唯同低头就咬住一老亲卫的耳朵,吃人肉般的给人咬下一块来。
他狰狞着吼:“放开我!!”
便是有人少了半片耳朵,也不敢放开他啊。
实在无法,谭唯同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脖子就是一下,接着比着要害地方大喊:“放!!!”
如此,众人到底不敢动了。
举着匕首比着脖子,谭唯同就进了帐子,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弟弟面前,手里的匕首掉下来后,他跪下,抱住自己弟弟,眼泪刷就流了下来,狰狞道:“哈,死了吧,死了解脱了,啊?爷爷,您,您莫不是在鞭亲孙子的尸?如今我家也算是全了,您看,我来了,您一起鞭了如何?”
谭守义手里的鞭子落地,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孙子,到底一口鲜血喷出,仰天便倒了。
第97章
燕京城入夜宵禁,街坊并不寂静,有万家灯火,又有嬉笑打闹儿童喧哗,稀稀疏疏由远而近,距凝疏琴舍两街远的张记老汤,却在宵禁之后开了铺面,陈大胜命人白日里花了两贯钱,买了两副羊下水,羊架子,托给老张头烹煮一日,就等着宵禁上岗,一起过来吃。
他们想的到好,可天空不作美,宵禁之后便有雨势落下,待入夜黑云遮月,这雨竟和了不断的雷电泻下,整的整个燕京都惊天动地的。
不过,却不影响吃。
老张头挂起了两盏通透的气死风灯,还在店铺门口撑起了油布棚子,长刀所的弟兄来了就坐在棚下,就着白汤内滚着的喷香下水肉,掰着炭火边上烘烤的胡饼随意吃,还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这个时辰,在燕京能吃到热乎乎的羊汤,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虽汤还是那个汤的,滋味却是不一样。
那是一种,隐约的,可冲破权利禁锢,自由自在的想吃就吃的特权。
雨越下越大,九思堂倾巢出动,穿着蓑衣斗笠的影子从各街巷隐秘窜出,又成群结队从棚边上快速过去,陈大胜他们端着大碗,吸溜着热汤看热闹。
偶尔有人眼神露凶,这几个发欠的还问人家:“来,喝一碗,热乎乎的不要钱儿,来呗?”
就着实贱的很呢。
倒后来有一队人过去,终于有人停下走入棚中,待他摘了斗笠陈大胜才看清楚,却是那谢五好。
陈大胜笑着打招呼:“呦,谢令主忙着呢?”
谢五好把蓑衣斗笠挂在一边,吸吸鼻子,呼出一口湿气叹息:“忙,咱们就是吃苦受罪送命的把式,哪有你们这好舒服的日子过啊,啧,您这是好享受啊。”
他本来自江湖,脾性豪爽,也不等陈大胜招呼,就顺手自拿了一个大碗递给老张头,看看店铺门口写着姓氏的灯笼,就笑着道:“劳烦老张,我好吃个羊肝儿,你多给寻寻。”
陈大胜轻笑,让出一半的板凳,等谢五好端着一大碗羊汤过来坐下,他低头先吸溜一口热汤,便喊一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