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1 / 1)

陈大胜没有说话,就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女人。是,这是他的,独属于他的女人。

最近这段时日,他站在南门城墙上,就常常安静的看着宫,看着燕京,看这世上各式各样的夫妇,最后他确定,自己好像拥有一个跟旁人根本不同的女人。

说是她是自己的,可有时候自己却觉着,怕是自己才是她的。

这话很别扭,可偏偏就是这样的。

她不是先生悠然念诵的蒲苇,如果说像,她更像磐石,独自顶天立地,坚守着某一样东西,而那东西却好像不是自己?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七茜儿并未察觉陈大胜的眼神,她接过袋子便知道这是何物,赏功钱啊!

随手取了一枚在手里看,见这赏功乃是上等铜料铸造,正面写着武帝赏功,反面是个素面儿……挺厚实挺大的一枚,怪压手的一条命啊。

七茜儿撇嘴,把东西放到袋子里轻叹道:“阿奶想做陪葬之用,可,就怕四叔堂哥哥他们不依。”

陈大胜闻言微楞,终于想起这到底是老太太的一厢情愿,除了自己父亲还有亲哥哥的三枚,其余的他还真做不得主了。

心里有些许沉重,很快,他耳边却听到小媳妇用轻快又笃定的语气说:“那就不告诉他们!”

说完,她把锦袋利落一扎递给陈大胜说:“回去我就找孟大哥去府衙买一块地,再订好棺木,找个好日子迅速就埋了,回头!我看他们哪个敢挖坟!”

陈大胜都听愣了,半天后,他忽嗤笑出声,接过袋子点点头道:“也无需如此,老太太做事皆为子女,若是不随葬有好处,说明白了,她是不会生气的。”

七茜儿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就点点头:“恩,可不是这样,老太太一辈子为儿为女……什么?”

她困惑的看着陈大胜对她伸过来的拳头。

一阵细雨扫在二人的发丝,陈大胜慢慢把手反转,打开拳头,手心里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金赏功。

“我的,给你吧!”

七茜儿却没有接,她就死死的盯着这枚赏功钱一动不动,而陈大胜的手便僵直在空中许久……

金灿灿的赏功沉闷的坠地,又沿着些许下斜的廊道滚出很远,最后撞在墙壁,翻转了个素面……

七茜儿拧着陈大胜的衣襟,把他的上半身揪到自己眼前,露着从未有过的狠厉与严肃,一字一句的威胁说:“陈臭头!我说你死不了!你信么?”

陈大胜眨巴下眼睛,刚要说信,却听到她媳妇儿继续威胁到:“你不信也得给我信!你的命,这辈子的命~是我的,是我霍七茜的!你从脑袋顶的一根发丝到脚后蛋的老皮~都是老娘的!就是皇帝老儿来了,我都不给!谁来都没用,我告诉你……”

气死风灯摇曳,将两道身影合二为一。

七茜儿被炽热束着,绷着,勒着,扎着,穿着,贴的太近,使得她不用隔着血肉,都能听到剧烈的心跳,陈大胜整个身体都激动的发抖,他在深沉的呼吸……一气比一气沉重。

她好像听到了真正活着的陈臭头了,不是那个被她愤怒的抱起来,丢在地上,声嘶力竭控诉的寒凉牌位……活着的他说:“不死!谁也不行!皇帝老儿也不行……”

七茜儿一口咬住他的下嘴唇,咬出血来的支支吾吾说:“乃给我哈个誓……”

你给我发个誓,你不死!

更大的春风吹拂,墙外山桃尽绽放。

第二日下响,老太太从马车的各色物件里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她一脸肝疼的对七茜儿吼:“还不快走!个遭雷劈的,花你男人钱儿高低你是不心疼吧?历代祖宗,我可不带你来了,可不能来了!”

说完,老太太对站在城门口的陈大胜恨铁不成的骂到:“个没见过女人的玩意儿!你就惯吧,惯吧!走了,再也不来了……”

将老太太不动声色的从燕京带走,只一个办法最有效,就是当着她的面儿,使劲使她孙儿的钱。

这一上午七茜儿撒钱无数,先是去了燕京最大的棺材铺子,八十两一副的板材买了八副,转身又带着老太太去了燕京新开的金银铺,各自头面买了三套,还订制了十多件镶嵌珠宝的……一般的布匹七茜儿看都不看,要买就买今春时兴的新花样,一买十匹,她跟老太太各十匹。

东街新开的家具店,桌椅柜凳,木盆衣架,大箱小箱,头面缎裹的匣子,斤二的小菱花镜她都不看,一买就是个十二斤的大昆仑半身镜子,书柜厨架,一般杂木硬木也不惜要,要买就是上等红木所制,曲花嵌螺钿的,那小凳都得五百钱那种……香,灯,漆,瓶,缸!头油,脂粉,木槿膏子……

她说要买,陈大胜就在后面乖顺的付钱,后来身上的钱儿没了,就打发人进宫找他先生借……老太太忍无可忍,拎了人就走,一刻钟她都不愿意呆了。

耳朵边是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声音,七茜儿就跟陈大胜相互看着发呆,一直到身后有人递出新买的拐杖捅咕,七茜儿才上前一步躲开,顺手递给陈大胜沉甸甸一个布包,在他耳边嘱咐了句:“拿去还你先生,咱家里还没穷到要借钱的地步。”

说完转身上车,又撩开帘子对外喊:“过了三月三,我来。”

陈大胜对她笑笑说好。

老太太闻言怒吼:“还来!再也不来了!”

说毕,她强硬的拉下帘子,不解气,又举出自己的新拐杖,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要打陈大胜,够不到,陈大胜只好上前一步给她打,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子小的虚空一下,骂骂咧咧人家到底走了。

第88节

等到那边看不到人影,帮忙搬东西的柳大雅才一头汗的从边上过来,立在陈大胜身边竖起大拇指道:“别的不好说,兄弟,满燕京论花钱,您媳妇是这个,那是谁都不能比。”

陈大胜摸索下袖子,轻轻甜蜜的就笑了起来,笑完才说:“她才来几次?”

柳大雅彻底佩服,就无奈的拍拍他肩膀:“可你才赚几个?兄弟,听哥哥一句劝,可不能这么惯着了!这三车来燕京,十车返故乡,你媳妇也算是出名了,燕京头一份儿的大漏勺!”

他伸出还在抽动的手道:“爷好歹也是个从五品的朝廷命官!今儿这算是啥?你陈大老爷家搬家私的婢仆吗?”

他本就是说笑逗陈大胜开心的,后果然看陈大胜笑了,便越发的爱演起来:“嘿!你夫妇二人也是够狠,这唱大戏逼老太太回去,这戏真是满堂彩了,哥哥我包票,剩下这小半年,你家老太太也不敢想其它事儿了,一准儿就惦记心疼这些钱儿了!”

陈大胜哧的一声又笑了起来。

柳大雅就叹息:“啧~就这样把老太太送庙里了?舍得?”

陈大胜点点头:“外面人多口杂,听多了闲言不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柳大雅身后就抱怨他:“嘿,我说你这没良心,你这是用完就丢么?哪儿去?”

陈大胜没回头道:“宫。”

宫内,佘伴伴正在给小院空地下菜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