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羽焱抱完了黎铮,就跑去抱温逐,动作却没有平时那么咋咋呼呼了,反而小心翼翼的,他简单地抱了抱温逐,就指着温逐问:“爸爸,你的肚子还疼吗?”

温逐摇了摇头,摸着温羽焱的头:“乖不乖?”

“乖!小羽最乖了!”温羽焱的声音稍微高了一点,随即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神飘向病床:“小博哥哥在睡觉,小羽不该吵他的……”

黎铮忽然觉得心酸。高银博现在一天醒过来的时间并不多,就算醒着,也是戴着呼吸机的虚弱状态,话都说不了几句。

要是真的能被吵醒,从床上坐起来把他们都骂一顿,那才好。

卢辛谭还站在门口,黎铮把人请进来寒暄了两句,敏锐地发觉出她和温逐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温逐似乎是在刻意躲避和卢辛谭的目光对视;卢辛谭倒是还像往常,只是比平时更加沉默了。

因为有病人在休息,几个人就在外间的客厅坐了一会儿,气氛也是十分诡异的,如果不是有温羽焱,黎铮都想换高银博去躺着了。

太沉默,也太尴尬了。

没坐多久,卢辛谭就准备走了。黎铮算了一下,除去最开始正常的寒暄高银博的情况,卢辛谭总共就对温逐说了一句话:“你爸爸让我来看看高家的孩子,顺便问问你的伤。好点了吗?”

温逐以沉默地点头作为回应。

黎铮把人送到门口。卢辛谭停住脚步,转过身:“还是不肯说吗?”

她是冲着温逐问的,黎铮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温逐独自站在不远处,活像一尊雕像,隐藏在房间中黑暗的阴影部分里。

黎铮和温羽焱一样懵懂,悄悄在两人中间看来看去,但是,讲道理,古往今来,多少天威难测的皇帝都不如这对后来的母子难以被察言观色。黎铮很快就放弃了。

大概就这样僵持了两分钟,黎铮感觉比两个世纪还要久,卢辛谭终于动了,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黎铮以为这次是真的要走了,没想到她返回两步,走到温逐面前:“即使是为了最好的朋友,也不会打破对那个女人的誓言吗?”

温逐没说话。

“还是你觉得,因为我和高家有恩怨,就算你求了,我也不会同意的。”卢辛谭那张平时看上去有些盛气凌人的脸上,居然出现了黎铮不敢相信的疲惫感:“……真是倔。和你爸一样倔。”

温逐抬起头。一瞬间,黎铮感觉他的脸上出现了某种希冀一样的神色。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连那丝难以捕捉的情绪似乎也是黎铮的错觉。

“如果我说,只要你肯求,我就一定会帮你,你会为了最好的朋友这么做吗?”卢辛谭紧紧地盯着温逐的脸。

温逐点点头,随即毫不犹豫地屈膝跪在卢辛谭面前。

黎铮没看懂,但也没说什么。

后妈也是妈,而且卢辛谭之前……跪不跪的,要看温逐怎么想。

“她教你‘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教你要变得强大,教你不要去求任何人。那时候虽然还小,但显然你记住了。”卢辛谭没什么情绪波动:“看来确实是真朋友。”

她转身牵起温羽焱的手,一起往门外走,然而这次依旧不是真的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黎铮,你跟我出来。”

温逐立刻站了起来:“不关他的”

卢辛谭毫不客气地打断:“让黎铮跟我去找苏医生,看着我签署捐赠协议。即使是你名下的地盘,正规流程还是要走的。”

温逐愣在原地。黎铮匆匆看了一眼他,发现他没看自己,也顾不上什么了,赶忙跟着卢辛谭走。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走在空无一人肃静异常的走廊上,黎铮默默地想。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女人,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其实,她的年纪并不大,作为温颜和温逐这两个大女儿和二儿子的后妈,她甚至只比温颜大了七岁,和温逐差十岁,今年连四十岁都不到。

当初见面的时候,黎铮就觉得她保养得宜,说是和温逐同龄都不违和,只是第一印象太差,导致黎铮总是忽略她其实年纪不大这件事。

不到四十岁的女人,璀璨集团老总的第三任妻子,三个孩子的妈妈,公司的总经理和副董事。

一路上,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进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说明来意,苏医生拿出一份协议,卢辛谭拿起笔就准备签下去。

黎铮感到意外,不禁叫住她:“这不是小事,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她提笔签字的模样,很像早就考虑好了,又笑心里憋着一口气,急于证明什么似的。

卢辛谭转头:“考虑什么?他都跪下求我了,还需要考虑什么?”

可黎铮看她并不高兴,越看越觉得她更像是在赌气:“这毕竟是要开刀做手术的,我当然是希望老高没事,但你毕竟也是……是温逐和小羽的妈妈。”

卢辛谭定定地看着他:“我没生过他。”

“……”这下,黎铮倒是更能确定一些事了,不过,他没再说什么。

卢辛谭把脸转回去,看着协议上签字的那一栏:“他也不会叫我妈妈。”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签署过后,黎铮跟着卢辛谭从办公室里出来,温羽焱在出病房的门后,就被刘队长先送回车上了。于是,现在剩下的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走到拐角处,卢辛谭停下:“回去吧。不用送了。”

黎铮说:“我不是在送您。您不是有事要对我说,又不想让温逐听到吗?”

“你是个聪明人。”卢辛谭顿了顿:“我当初的眼光也没有错。”

黎铮等着她说下去。

“这么多年,我也算是了解他。他很在意你,就像当初我和他爸爸结婚的时候,他在意那个女人一样。”卢辛谭站在走廊的窗前,背对着黎铮:“我可以放心地把他交给你。”

“请别怪我多管闲事,只是,我不太明白,您对他为什么不肯像慈母那样呢?明明您做的事……是那样的。”黎铮说:“是因为年纪和身份,还是有别的原因?”

卢辛谭冷漠地说:“我不想说。”

好家伙,女版温逐。黎铮无奈:“好吧。不管怎样,我都很感激您能救老高。老高是他最好的朋友了,他不能失去。”

送走了卢辛谭,黎铮回到病房。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几乎和虚脱的感觉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