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师停下。

小巫师指了指旁边路上的白骨。然后像小兔子一样跳了过去,舞步虽然稍显僵硬,胜在活泼灵动。

他俯下身,似乎想要将那白骨埋葬。他的手挥舞,做了几个掩埋动作,但是却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他没有成功,回头去看大巫师。

大巫师缓缓伸出一只布满诡谲黑色纹路的手,施法。肢体的动作仿佛含着一种奇妙的韵律。

并不困难的动作,普通人也可以完成。但是他的姿态很美妙――

应该如何形容?

就算他带着狰狞的面具,身体没有任何的裸i露,但是只看着那双手,也有着如魔似幻的吸引力。难以想象这只是一个舞蹈动作的编排――而非一个真正的巫师在施展巫术。

巫术成功了,白骨被成功掩埋。

小巫师高兴的站起来,像只百灵鸟一样在旁边快活的转了几圈,拔出了一块大石头,插在坟土里,权当墓碑。

他们又开始飘荡。

音乐的声音从低沉骤然变得狂乱,似乎有无数人在嘈杂低语。

他们走进了一座村庄。

音符夹杂尖稀碎的呐喊,是被绑上火刑架上烧灼的人痛苦的呻吟。

小巫师感到了害怕,他的舞步逡巡徘徊,时而躲到了大巫师身后,时而又忍不住探头去瞧。

而大巫师的步伐不紧不慢,仔细看,他的舞步和之前柳夜有几分相像,但是远没有那么复杂――这具身体的状况并不允许他做出太复杂的动作,何况他向来只为神明献舞,此刻给凡人窥见的,不过只是一星半点的辉光。

柳夜坐在台下,兔子耳朵微微摇摆。

以他的眼力,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蚀骨大人在放水……不对,是放海。

这支舞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江岚在表演。

可是,他想,大祭司惑动人心的力量早已经刻入灵魂,即使只是一点零落的辉光,也如此耀眼。

明明简单的动作被他做来,依然引人视线;分明已经被简化的舞步,韵律依旧鬼魅动人心魄。

他站在烧灼的烈火和围观的群众中央。面具掩去了他过于艳冶瞩目的容颜,狰狞而可怖,可是只要他站在那里,他就是世人目光焦点。

乐声越来越激烈,混乱,激昂到几乎怪诞。嘈杂声、人声、烧灼声。很难想象,这只是一件乐器所能发出的声响。

一场暴徒的狂欢。

无知者冷眼看着无辜者遭受苦难,有罪者正强行将无罪者烙上罪名。

小巫师冲了出去,愤怒让他的肢体横冲出强大的力度,竟然摆脱了僵硬。他在舞池中央旋转的斑斓光晕中舞蹈、跳跃,意图拯救在烈焰焚烧中不成形的陌生同伴,而后他被击倒、驱逐、受伤,愤怒而无知的人潮将他围聚。

大巫师仍然站在阴影里凝视,直到此刻,他终于又伸出手。

酝酿的巫术凝聚在他的掌心,修长优美的指尖缓缓合拢,仿佛把观众们的心脏也一起攥紧。

就在这一刻。

激昂的乐声到了最高处,戛然而止。然后猛然下沉――沉到欲望之底、深渊之下、比漆黑更漆黑的深处,那令人不适的低音仿佛是来自远古的低语,震颤人的耳膜。

那是巫师念动咒语的声音。

第171章 入局

巫师念动咒语。

小巫师本已经被击倒捆缚,如同他那陌生的同伴一样被绑上火刑柱,火舌舔上他的脚踝。他奋力呼救,像是一只被囚禁住扑腾翅膀的小小的鸟,却无人理会。

然而,随着咒语的念动,蔓延到小巫师脚边的火焰忽然向外卷去!

那夹杂于乐声之中的嘈杂喧嚣似乎被这火焰点燃,冷眼旁观都化成尖叫哀嚎。

巫师施法动作越大,火焰便燃烧的更旺盛,乐曲由低沉再猛然拉升,刺耳的尖啸如同海浪一般漫过听众的感官,直至所有一切都被火焰吞噬。

只剩下中央火刑柱上的小巫师。

还有伫立在阴影里的巫师。

废墟焦土。尘世渺远。喧嚣化作沉寂。

大巫师擦了擦手,像是拂去指掌一点尘埃。

他终于纡尊降贵迈动起轻盈鬼魅的步伐,走进光中,将小巫师从火中解救。

小巫师扑入他怀,像是受了惊吓。又踮起脚尖、挥动双臂表示不解。

他不解为何人要同类相残,不解为何人会把偏见奉为信仰,不解无辜者为何要被加罪审判。

大巫师低头看他,脸上的面具狰狞而森然。

他苍白诡谲的手抚摸过自己的脸,摩挲起面具上的凹凸痕迹,似乎下一刻就要揭开青铜鬼面。那动作的伸展带着奇诡的美感,森然的面具图案却让人畏惧悚然。

观众们的呼吸都随着他的手牵动。他们知道,那张恐怖的面具之下,隐藏着怎样一张艳冶美丽的脸。他们追慕美丽,如同飞蛾扑向火光。其中许多却已经忘了,在表演开始之前,他们还在斥责花瓶不必再上台表演,述说审判着表演者出道至今的恶行。

然而摘面具只是一个虚晃的动作。他的手划过面具,又点在小巫师的面具上,以此解释小巫师刚才困惑。

无知者只关心表象。盲从者习惯被人牵引。

他自始至终没有言语,却仿佛将一切都已经说尽。

小巫师挥舞的手臂沉寂下去,似乎是懂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