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停下时, 萧窈看都没看崔循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
青禾原本?还琢磨着该怎么给自家女郎遮掩一番, 见着萧窈这架势,便知道八成?是出了岔子。待到紧赶慢赶追上,到了房中, 只见她已?经一头栽进锦绣纱帐中。
像是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青禾就没见过?她这般情态, 渐渐回过?味来, 但也不好再提崔循这个名字。想了想,避重就轻道:“灶房今日新做了桃片糕,女郎可要尝些?”
萧窈将脸埋在锦被中,闷声?道:“不要。”
青禾又问:“今日着人收拾去建邺的行李, 倒是翻出些女郎与大娘子少?时的旧物,可要一并带上?”
萧窈偏过?头,眨了眨眼:“什么旧物?”
她声?音中犹带几分?委屈,青禾为转移注意,提议道:“我陪女郎去看看吧。”
萧窈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强打?起精神起身。
那些所谓的旧物都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什,但一件件看过?,倒是能勾着人记起许多少?时旧事。再加上有青禾、六安她们?在旁凑趣,倒是令她愈发想念自家长姐。
萧窈揉了揉鼻尖,下定?决心?:“尽快收拾行李,去建邺。”
青禾与六安不动声?色换了个眼神,连忙应下来,着人照办。
待到晚间萧窈歇下,商议行程时,才终于得以提及白日之事。
“着实是个不识好歹的。”六安对崔循颇有微词,“这几次三?番的,女郎待他算得上仁至义尽,他却还要这般拂女郎颜面。也就是女郎大度,轻轻揭过?,要不然有他受的……”
青禾咳了声?,息事宁人道:“横竖这几日便要走了,与他计较什么呢?”
六安这才作罢,掸了掸衣袖:“不错。”
崔循这般出身的寒门子弟,终其一生,也难有什么了不得的建树。他们?此去建邺,压根不会再见面,又哪里犯得着为此生气?
一段插曲,过?了也就算了。
事实的确如?此。
萧窈刚离开武陵时,还会偶尔想起那日在马车中的尴尬经历,但时日愈久,残余的情绪也就愈淡。
及至建邺,已?彻底抛之脑后。
建邺是江南最为繁华热闹之处,花团锦簇,非别处所能及。何况还有许久未见的阿姐与姑母。
萧容在信上说,待见面后听她解释。但真到重逢,萧窈无需多言,只红着眼扑她怀中唤声?“阿姐”,便什么都顾不上计较了。
就连功课,也没正经追究。
不过?萧窈还是收敛许多,在长姐的教导之下,学着与士族往来交际。
也在姑母的授意之下结识了谢昭。
长公主与谢氏交好,情谊深厚。
谢昭虽是流落在外认回来的子弟,但的确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譬如?芝兰玉树,从相貌到才情,乃至行事手段皆是上乘。
她疼爱萧窈,将建邺士族子弟筛了几轮,最终选出来的人称得上无可挑剔。
初时见两人相处融洽,萧斐还曾同?婢女打?趣,兴许过?个一年半载自己就能喝上喜酒。
她素日忙于政务,又紧锣密鼓地筹备天下科举事宜,原想着等到开春考过?,尘埃落定?,便抽空与谢家商议这桩亲事。
哪知真到这时,才倏然发觉两人之间毫无进展。
亲事更是八字没一撇。
萧斐对此始料未及,只得忙里偷闲,趁着召见榜上考生的琼林宴,将萧窈叫来问询。
“谢潮生何处做得不好?”
萧斐全?然偏袒自家小侄女,一开口,便是挑谢昭的错处。倒是萧窈不大好意思,捧着琉璃盏,小声?道:“谢昭很?好。”
别说士族之间暗暗议论,平心?而论,萧窈也觉着是自己这样不学无术的不大配得上谢昭。
萧斐端详着她的神色,笑问:“窈窈如今是同姑母生分了不成?心?中分?明藏着话,却不肯讲。”
有些话糊弄糊弄阿姐还行,但在姑母面前实在无所遁形。萧窈埋头抿了口酒,想了想,终于还是如?实道:“我只是觉着,谢昭并不是非我不可。”
谢昭待她很?好,但与其说这是为她这个人,不如说是为长公主侄女的身份。
他是经长公主之手提拔起来的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而今依着长公主的心?意与她往来,乃至将来甘愿娶她,都算是投桃报李。
士族之间的联姻本就如此。
与彼此利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可分?割。
此举无可指摘。只是萧窈自己不喜欢。
萧斐同?她对视片刻,心?中虽觉惋惜,但并没勉强,只道:“既如?此,那便罢了。”
“不过?若连谢潮生都看不中,遍数建邺,只怕也难寻到能入你眼的人。”萧斐感慨。
“那也无妨。”萧窈浑不在意,“便是一辈子都不嫁人,又如?何呢?”
若换旁人听了自家小辈这般离经叛道的话,怎么都得责备两句,萧斐却只一笑置之:“随你。时辰不早,我须得去琼玉楼见高中的考生,窈窈可要同?去?”
萧窈摇头:“我还是去园子里逛逛好了。”
她虽跟着阿姐补了些功课,但长进不多,与其去听那些云里雾里的学问,倒不如?随意逛逛,还少?些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