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1 / 1)

程璞的?叔父出镇会稽,他正恭谨接过?公?文,听到?“社祭”二字时,修长的?手隐隐颤抖。

寻常社祭不过?是循着旧时习俗,稀松平常,决计犯不着在?公?文上特地提及。此处的?“社祭”,指的?是当年天师道兴起,各处民众受其蛊惑,逐渐演变的?邪祭。

哪怕时过?经年,于士族而言,“天师道”仍是不愿回忆的?忌讳。

程氏族中曾在?当年那场战祸中折了不少人,其中还有程璞极为亲近的?兄长。他被闯进府衙的?信众擒获,连带着妻妾子女,一同?绑于府外焚死,尸骨无存。

程璞又看向?崔循。

崔循神色不动,幽深的?眼?眸不见波澜。

这种格外镇定的?态度犹如一颗定心丸。程璞闭了闭眼?,随之平静下来,看过?那封公?文后低声道:“下官记得,天师道那位装神弄鬼的?教主已然授首。”

“陈恩已死,但?曾经追随过?他的?信众却不可?能?除尽,早已四散。”崔循道,“因陈恩生于章安,故而昔年信众多流散于东南一带。”

年前浙东阴雨连绵,民不聊生,萧窈就曾有过?这样的?忧虑,恐当年之事重演。崔循也未敢轻视,为着赈灾事宜费了不知多少心力,竭力稳定民心。

若非如此,只怕这一消息来得还会更早些。

“此事不容小觑。”程璞至今仍记得当年兄长死讯传来时,家中悲恸至极的?境况,“若不尽早铲除,放任自流,只怕将?来再想约束就难了。”

崔循颔首:“我会奏请,请殿下为此下诏。”

程璞会意,垂首道:“叔父自当尽心竭力。”

在?程家叔父那里,朝中颁下的?诏书未必及得上程公?一封家书,事情兴许一样办,但?尽心程度自有不同?。

崔循召程璞来,并没指望他能?对此提出多有用的?建议,得了这句表态便足够。又多问几句后,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便暂且搁置此事,待到?明日众人齐聚商议。

又吩咐了阁部官吏,取当年存档的?奏报备用。

而后离宫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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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在?为小公?子庆贺满月。

虽未曾大操大办,但?也遍请崔、言两家亲眷,待客的?宴厅坐得满满当当,笑语不绝于耳。

言氏先前孕有一女,倒是妾室陆续生了两个儿子,为此颇不自在?。如今自己生了嫡子,算是解决一桩烦处,心满意足。

言夫人也为女儿高兴,抱着小外孙看了又看,才依依不舍地交给乳母带去喂养。垂眼?饮茶的?功夫倒是想起旁的?,帕子轻轻按过?唇角,不着痕迹问道:“你那位长嫂呢?”

“公?主是个大忙人,哪顾得上这些?”言氏似笑非笑,“一早遣人过?来,说是实在?不巧,今日须得随太子往学宫去。”

给小郎的?满月礼虽说是贵重,但?她本?就是士族出身,又嫁了崔氏,什么东西没见过??又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小门小户。

言夫人不由皱眉:“这样的?当家主母,闻所未闻。”

向?来讲究出嫁从夫,纵为公?主,嫁入崔氏后便是崔家的?人。哪有放着自家的?事不管,倒要为着萧氏平白折腾的??

偏这样一个人嫁了崔循,成?了宗妇。

认为萧窈德不配位的?大有人在?。言氏平日自然不至于宣之于口,只是适逢此事,又是在?自家母亲面前,便少了些顾忌,嘲弄道:“如今仍无子嗣傍身,且看着,她还能?肆意妄为多久。”

正说着,前头伺候的婢女来报,说是长公?子亲至。

言氏神色一怔。

因崔循素日事务繁重,未必顾得全族中事务,她与自家夫君原都没指望崔循会来这满月酒。虽说较之宾客而言,来得是晚了些,但?谁也不会为此苛责崔循的?不是。

言氏琢磨片刻,脸上的?笑意便不如先前自在?,只吩咐道:“叫人小心伺候。”

崔循这是代公?主来的?。

他知道萧窈没尽到?一个主母的?职责,放着自家应有往来交际不管,为旁的?事情费神。但?没阻拦,也没苛责,而是自己抽空过?来周全,叫人再没法非议什么。

便当真要说萧窈的?不是,也是他惯的?。

前去送贺礼的?老仆回来别?院,如实回禀此事。

崔翁眼?皮都没抬。他已经懒得为这个不争气的?长孙生气了。

毕竟气也没用。

他得保重身体?,活得长久些,待到?崔循也有了孩子时,才能?好好教养重孙。

再怎么说,萧窈也是嫁入崔氏。而非如阳羡长公?主那般,后宅不明不白地养了一群伶人,惹得议论纷纷。

待到?真有了重孙,崔翁苦中作乐地想,总是要随自家姓的?。

崔循并不知道自家祖父心中的?考量,只是在?看过?襁褓中瘦瘦小小的?婴孩时,的?确不可?避免地,设想自己与萧窈的?孩子会是何模样。

但?这想法转瞬即逝。

在?崔毅端着杯盏上前时,他立时回过?神,含笑问候。

崔循心底并不喜欢觥筹交错的?场合,但?并非不擅应对。恰相反,只要愿意他愿意,能?周全得滴水不漏,任谁都挑不出半点?不妥来。

崔毅便生出些错觉,只觉堂兄实在?温和可?亲,此时便是提些什么,也不为过?。

他饮尽酒,寒暄三?两句后,含笑道明心思。

说是早些时候有方士算过?小郎的?生辰八字,城东一处宅院,于他而言正是风水相宜的?福地。纵不常住,也能?庇护着,叫他一生平安顺遂,无t?灾难苦厄。

崔循平静听了:“若如此,与主人协商,买下就是。”

“偏是这点?犯难。叫人问了许多回,那家死活不肯应下。”崔毅意有所指道,“说来还是我无能?,若得兄长一句话,便是再怎么为难的?事,也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