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前,子汐冷眼看着园中温情的一幕。
阳光明媚的院子里,成群的下人围着三个主人忙活,新手爸爸不甚熟练地抱着他刚降世不久的儿子,新手妈妈温柔满足地望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而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柔嫩的小手紧紧抓住了爸爸强壮的臂膀这是一个注定得到天下的天之骄子啊。
轻抚肚子,她的宝宝,七个月大了啊,再过三个月不到,她就能把宝宝抱在手里了……
她不羡慕他们幸福无法比较,也无法衡量,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和标准都不同,就像购物,很多女人总去羡慕别人的行头,却忘了去计较别人这些东西适不适合自己,女人要知道购买适合自己的衣服、饰物,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实在不必羡慕别人的行头。现在的她也有自己的幸福,那种幸福与环境无关,与身边的人也无关,那只是一种心境。眼前看到的一切已经不能再让她心疼了,既然她的伤心伤不到他的心。有的时候她会幻想与他分手的情景,然后偷笑他揽着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对她说:分手吧,她没有哭泣与挽留,而是笑着对他说:等你这句话很久了,然后转身走掉。
她喜欢唱歌给宝宝听,好坏不重要,心情爽朗是目的。只是她会皮皮地去揣测宝宝的心情,会不会宝宝将来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妈咪,你唱歌比刮锅子还难听。嗯……有那么难听吗?好吧,不太好听。
每天早上起床,她都将自己打扮地优雅从容;她喝下午茶、阅读书本、听音乐;偶尔练一下在法国学的孕妇瑜伽,只是一些轻柔的动作,为的是增强身体力量和提高肌肉的柔韧性;再偶尔心血来潮她会下厨做一些爱吃的慰劳自己,当然厨艺自然不能与亚瑟相比她享受自己的每一次微笑与愉悦嗯哼,有点自恋,但却很畅快。
有时偶尔会想哭,但她总觉得那是宝宝的情绪,她觉得宝宝想舅舅和亚瑟了。可是她从来不哭,因为她对哭泣时依靠的肩膀和胸膛变挑剔了。
她确认自己是爱楚尔睿的,可是他却已经不值得她放弃自尊放弃未来用生命去讨好他了,而既然不值得,又何必再爱下去?对她来说,爱是指甲,断了能再长。当一切迷恋拨开云雾,她开始用不满的眼光审视楚尔睿,并努力列举他的种种不顺眼。
人很现实,也很……健忘。
晚饭只有她一个人吃,佣人战战兢兢地伺候着,偶尔打量的目光有好奇,更有不屑。
是啊,女主人为楚家喜添麟儿,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躲在男主人的天地里,身份当然暧昧尴尬。
主楼不时传来阵阵乐音,今天,楚家长曾孙满百日,楚家大有“普天同庆”的嚣张架势。
她可以想象楚老爷子刚硬的嘴角此刻弯成了何种弧线,她能想象楚尔睿是何等得体威严,她更能想象,娇羞幸福的女主人哪般优雅大方她一定是内外兼修的,她应对得体,有修养,有见识,有品味这是完美女人的姿态。
她细细享用她的晚餐,以往嫌弃的胡萝卜青椒等食物也来者不拒地食用。她左手边放着一本小本子,这是她这三个月突然养成的习惯:在看到觉得道理的语句的时候及时记下。
下午看书时看到一短话,说的是一辈子值得珍惜的十个人:真正爱的人、可相信的朋友、生命中贵人、曾经爱过的人、曾经恨过的人、背叛过你的人、偷偷喜欢过的人、匆匆离开你生命的人、有过误会的人,还有就是相伴一生的人。
她不自觉地用这些标准去比照楚尔睿,发现他和其中好几条一致:曾经爱过的人,他让她更懂得爱;曾经恨过的人,他让她更加坚强;背叛,他一直在背叛,可若不是他,她今天也不会懂这个世界……
然后她失笑,她从来不知道楚尔睿是这么值得她珍惜的人,后来又想到,席元哲也多多少少附和了好几项,还有子皇,甚至亚瑟……生命中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不能决断地说谁是贵人谁是灾难,因为总是他们让你学会成长的。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原本该在宴会上的男主人此刻却出现在她身边。
子汐愣愣地盯着他,一瞬间的表情娇憨无比。
他俯身轻吻她的唇,浅浅地笑着,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她回神,嫌恶地用手背擦拭嘴唇。
他不在意,而是让佣人给他加了一副碗筷。“还是不肯跟我说话?第一次发现你这么这么倔,真可爱,呵……”
她不是攻击男同胞们,但有时他们确实犯贱不是?还是女人的姿态问题。沫沫说对了,女人最爱的得是自己,你若不爱自己,又怎么说服别人去爱你?而最爱自己的女人,高高在上男人总是比较有征服欲。
“上会在法国忘了楚小子,等过一段时间再把它接回来吧。”
“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安排医生给你做身体检查?孕妇必须定期产检,你不想知道宝宝健不健康吗?”
“子汐,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乱吗?”尔睿拿着筷子,修长优雅的手指煞是好看。“你不见了,皇差点疯了,哲也急了。他们知道你在我身边,却都没办法带你走。还有,那个差点击垮诸氏却又突然收手的神秘人。子汐,你看看你给我惹了什么麻烦。”
偌大的饭厅,只有尔睿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佣人惶恐地躲回了厨房,而他身边的女人专注地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食物上。以前总是她靠在尔睿身边自言自语,而他偶尔会回应一句。她不知道尔睿也有啰嗦的时候。
填饱肚子,子汐优雅地打了个饱嗝,抱着小本子起身离开。先休息一下,待会儿绕房间走几圈,亚瑟说了,她得增加运动量。
尔睿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拿过她的碗,将她剩在里头的食物吃干净,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有点寂寞。
莫名其妙!他骂自己。
适才在主楼,他揽着妻子儿子,耐着性子应酬一张张模糊的脸,不知道怎么升起的一股欲望,他突然想看看越来越清冷安静的子汐,于是他偷偷丢下满屋子的宾客溜了。看到她津津有味地吃饭,他竟也觉得肚子有些饿;看着她将他视作空气,毫不留恋地离去,他又没有由来地落寞。
有点失落,有点难过。
其实她吃的食物并没有特别美味,与他平常吃得没什么差别。尔睿优雅地用擦了擦嘴,看了无人的楼梯一眼,他站起身离开,再次没入辉煌灯火。
并不是所有老人家走路都需要拐杖,至少对楚老爷子来说,拐杖只是他增加威严的道具之一。此刻他站在大书房的落地窗前,目光如猎鹰般凶猛锐利。
“爷爷,听说您找我。”尔睿步履优雅地踏进书房,管家谨慎地将两扇红木大门关上。
“你,接管楚氏几年了?”老爷子目光深远。
“三年。”正式接管三年,但早在十六岁以后他就已经开始插手集团事务了。
“确实很能干。”老爷子笑笑。
“爷爷叫我来只是想夸我?”尔睿也笑。
“睿,你在外面怎么荒唐我不管,可是你不该把那么一个大麻烦带进家门。”这些年楚老爷子已经不再过问楚氏的事务了,除非他觉得有必要。
“是。”尔睿的笑很浅,无懈可击。
“倒是学会阳奉阴违了。”楚老爷子冷哼了一声。“那个女人是个麻烦!”
“爷爷,她有我的孩子。”他轻声道。
“别以为我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许八年前那个是你的孩子,但这个……”楚老爷子转身。“你觉得,为一个女人失去我们整个楚氏值得吗?”
“爷爷,我不会失去楚氏,也不会失去她。”这是他的自信。
“我告诉过你楚氏能有今天是怎么来的。”楚老爷子在书桌后的大椅子上坐下,手中拐杖握于胸前。“你全然不愿去了解姬氏一族的任何事情也就算了。我们虽没有依附与姬氏一族,但能有今天也全赖家族庇荫,毕竟他们才是家族的嫡传正统,我们这些旁支必须听命与姬氏。新族长掌权,手段魄力青出于蓝。族内几位长老向我透露,楚姓一族已经被新族长在名单中除名。”
在姬氏一族中,每一代除了长房,没有人有资格姓姬。楚氏系出姬氏一族,能有今日权势全仗家族庇佑。楚氏富甲一方,乃姬氏一族的一支重要力量,可是新族长却在短时间内说服所有长老同意将楚氏踢出局。
“当然,离开家族楚氏跨不了,可是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们不再拥有强大的后盾,不再能肆无忌惮地翻云覆雨,还意味着,他们将失去与姬氏一族有关的任何好处便利。
“想知道为什么吗?”楚老爷子严厉地问。
尔睿不语,他隐约地预感到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