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又庄重,沈殓只看了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
“寒窗多年,自然是为了考功名?,为了做官。”沈殓收回了眼,答道顾谲的话。
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痴念,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妄想。
“可你?知道如何做官吗?”过?了大堂以及宅门,再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她们?终于来到了二堂之内。
顾谲站在那里,指了一下二堂的两侧,“那是县丞还有?典史办公的地方?。你?若是来日?考上了举人,按照规定,便可排位等候分官,如果运气好,你?也?许可以成为一地县丞或典史。”
“再后面就是内宅了,是县令生?活的地方?,要想进?到那里去,至少得是三甲进?士出身?才行。”
婺朝当官的规矩和前朝差不了很多,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是婺朝有?女官罢了。
沈殓想当官,想做官,自然知道这些规矩,于是点点头?,“能进?三甲已?是我梦寐难求之事了。”
以她的学识,中三甲,少说也?要等到四十来岁才有?得盼头?。
“做官,自是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不愧于民不愧于天。”沈殓回答了梅仁之前的提问。
“你?说得很好,但你?知道吗,很多人在当官之前都是你?这样想的。”
“那不是很好?”
“好的话为什么?那日?我们?会被人绑上山?”顾谲问她,“你?不是很喜欢打听吗?在山上的时候他们?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他们?是为什么?要上山当土匪?”
沈殓自然知道,没做他想便回答道:“说是交不起赋税……”
“那你?知道朝廷给百姓的赋税是多少吗?”
“这个怎么?会不知道?每年交税的时候还是我去交的呢。田租十五税一;没满十八的孩子口赋是每年二十钱,成了年不到六十岁的,算赋是每年一百五十钱;户赋每年三十钱,更赋要贵一些,三百钱每人。”
沈老爹没死前沈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即便如此,每年到了交税的时候沈老爹也?能愁得两天睡不着觉。
无他。
婺朝的税太高了,遇上收成好的年代,咬咬牙便也?过?去了,若是收成不好,那可就得卖地卖田卖儿?卖女了。
偏偏灵帝又禁了买卖幼童,便堵了那些穷人家多生?孩子多抵税的想法。
真到交不起税的时候,穷人就只剩卖房卖地卖妻这条路走了。
等都卖得差不多了,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那就成了流民。
交不起税的流民会被流放到常州与荒北交界的地方?开荒,或是被押上京修铁路。
总之无论哪条路,摆在眼前的都是等死。
而落草为寇,虽然抓住了也?是一死,但死前好歹能过?几天的好日?子不是吗?
顾谲对沈殓的回答很满意,点头?道:“我朝有?渭河过?界,土地肥沃,就算是溪州这种偏远之地,每亩地也?能产两石左右的粮食,按照登记在册的数量,溪州一个五口之家,每户人家差不多可分到四十亩的土地,也?就是可以有?八十石的粮食收入,一石粮食大约是五十钱。”
她漫不经心地帮沈殓算了一下这笔账,“两个成年人三个孩子,若是这家当年不出徭役,那么?一年就要交九百四十钱给朝廷,对不对?”
“你?算数真好。”沈殓叹道。
“……”顾谲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这是什么?值得夸的事情吗?这种五岁的小孩都会算的,难道你?不会?”
沈殓摇摇头?,很诚实道,“我算数一般要慢一点。”
科举考试不考算数,他们?这些读书人自然是不会学的,会个记账算账就行了。
“那你?可得好好学学了。”顾谲听后讥讽道,“不然当了官了之后,不会算数,你?还怎么?捞钱?”
沈殓愕然,继而便是一种理想被人践踏了的愤怒在心头?腾起。
可她还来不及开口反驳,便听顾谲继续道:“你?知道吗,其实朝廷给的田租是三十税一,口赋是每年十五钱,算赋是一百钱,户赋二十钱,更赋两百钱。”
沈殓掰着手指头?算了好大一会儿?,随即大惊,“这样下来一年才刚刚六百钱的样子!”
一下差了三百四十钱,节约一点,便是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的口粮了。
她追问道:“溪州怎么?会和朝廷收的差这么?多?!”
说完忽然想了起来溪州是落阳公主的封地,而那位落阳公主纵情声色,行迹荒唐,花钱如流水,偌大个溪州要供养这么?一位公主确实也?够呛,便道:“是了,咱们?还要供养那位公主殿下呢。”
闻言,顾谲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溪州的赋税这么?高是因为有?个公主在这里的缘故?”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因为除了溪州以外,别的州府收的赋税可比朝廷的多了一倍有?余,”她冷淡道,“或许就是因为溪州还有?这么?一个荒唐的公主在,所以溪州的官才不敢贪得太过?。”
毕竟谁也?不知道她明天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官府的人都有?所忌惮,不是吗?
沈殓的脸色一下变了,“你?的意思是……”
她有?点不敢把?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说出口,可看着顾谲那张没有?波澜的侧脸,她鬼使神差般的还是问出来了:“你?的意思是,溪州……还有?其他所有?州府,多收的赋税…全进?了蠹虫的口袋?”
这样的官场,还是为国为民的官场吗?
顾谲转头?看着她,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怜悯,但转瞬即逝,只剩了平静:“你?希望你?可以是一个好官,可这世上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都是充满不公与不甘的。”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有?着一颗赤诚之心,可在这浑浊的官场里,沈殓又能保持初心地走多远呢?
“在你?之前或许还有?很多人也?有?过?和你?一样的理想,比如住在这里的那位县太爷。”
“他?”沈殓忍不住流露出几分不屑的神色来,“溪州每年多收了那么?多的赋税,他不点头?,天水城的人敢这么?干?”
无非是官官相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