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直接让圆滑世故的黄管事噎了下,向来说话滴水不漏弯弯绕绕的,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莽撞,直白。

果然是毛头小子,学大人做什么生意。

听说为了这批药材几家家底都掏空了,三人还闹得成了仇人。

打压了才这么几天,果然内部扛不住,自乱了阵脚。

黄管事笑盈盈道,“好一个明人不说暗话,我倒是欣赏你的真性情。你今天的目的?”

虎仔喝了口茶,砸吧了嘴,“你家这茶叶可没王家的好喝啊。”

他自然没喝过,但章峥说王家会派人去找他,那他就当做喝了王家的茶。

黄管事刚放松警惕又听虎仔暗示,不紧不慢道,“王老爷世代茶商,自然是个中翘楚的。”

虎仔盯着他顿了顿,挠头道,“算了,我这两千斤的药材,一百两卖给你家老板。收不收。”

黄管事盯着虎仔沉吟片刻,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笑道,“你能做主?”

虎仔不耐烦道,“我怎么不能做主?况且我家出了五十两银子,我只拿一百两都不错了。我那两个好兄弟,一个眼高于顶非要卖个好价钱,一个固执愚蠢得罪了王家死不肯低头,我能怎么办,现在城是出不去,手里钱没有,我总不能饿死吧。反正我看得清楚,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和他们俩耗下去,我耗不起。”

黄管事很是心动,但面上一副犹豫的模样,虎仔也不催,“你好好考虑,不行我再去问陈家。”

这,这谁能拒绝得了啊。

一百两买回来翻五倍不止,简直暴利。

他叫虎仔等下,又叫下人上些茶点,他去找黄老板请示一番。

毕竟这事情,之前王家就打过招呼,黄家捡漏要如何捡,才不让其他两家不膈应,也是要有个说法。

虎仔见他走了,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人,给人说突然有事要回去了。

黄管家请示完回来,发现人不再了,不疑有他,只等明天再派人去请。

而同样的法子,石墩也用在了陈家,只是他更为土匪的痞气,显得更加冲动粗鄙,两千斤药材只要五十两。

陈家犹豫是因为价格太低了,疑心有诈。

但第二天陈管事又忍不住派人去请石墩,要是把这笔生意做成,那陈管事就有可能分派去药材铺子里做主管历练,可比一直做管事强多了。

而黄陈两家频繁和华水县药商联系,也被王家看在了眼里。

这落在王老爷的眼里无疑是他们二人见他家势困,开始明目张胆的不给他家脸面了。

他又气又急,倒不至于为了这一单药材生意,而是茶市。

这时候章峥找上门了。

王管家接待了章峥,但章峥说要见王老爷。

“一单两千斤的药材而已,利润不过千的生意,不需要我家老爷经手。”

章峥道,“谁说药材生意了,我来是给你家老爷解决茶叶困局。”

王管事上下扫眼,结果发现要仰望章峥,他悄悄垫脚但语气很强势,“就凭你十七不到的乡野小子?”

章峥忍了忍嘴里刻薄的讥讽,现下实在不宜结仇了,他只道,“你拒绝了我,你老板会后悔,你到时候承受得住怒火?”

王管事见他胸有成竹,又知道老爷是真愁的睡不好觉。

便带着他先去沐浴更衣,然后熏了药材后,才去引到小花厅。

章峥等了好一会儿,王老板才姗姗来迟,是个中年人,看着还挺儒雅,尽管气势沉静,但眉眼上的焦急郁色遮掩不了,也遮不住商人的急功好利和算计。

王老板没心思寒暄,直接问道,“你小子有办法解决我当下困境?”

语气很是嘲讽,连全国各地诸多茶商联合各路官员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子敢说他能。

“你倒是说说。”

章峥道,“孙子兵法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逆风翻盘也翻不了天,一切都抵不过顺势而为。”

这话倒是说到王老板心坎上了,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如今茶叶十有八九成官营,他便要极力拿到官营资格,最大程度减少损失,说不定还能借此夺得茶叶垄断经营。

“继续说下去。”

章峥道,“时下茶叶要是官营,竞争对手陈黄两家最大,但您的优势也很明显,四百亩茶园要是支持官家,官家想必肯定会优先考虑给您经营。不论是您的种植、烘焙、售卖等方面经验来看,都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这话王老板心里也考量过,但是坏就坏在刺史大人突然变脸,给他家难堪。这才是王老板惴惴不安的地方。

涉及脸面问题,王老板当然不会给一个陌生毛头小子坦诚。

甚至,他还有些期待对方能看到这个问题,从而给出破除困境的答案。

意识到这个想法冒出来时,王老板心里苦笑,他真是病急乱投医。

可不,祖产茶叶要在他这一代出现变故,要是不处理好,今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族谱上他平生再多功绩都抵不住一句“数百年茶业于此败落”,成为家族蒙羞点,成为后世子孙唾骂的,败光家产的先祖了。

章峥道,“要获得官营资格,那么一定是商人典范,品德俱佳,起码不能破坏老百姓对朝廷和衙门的敬畏和信任。”

王老板被一个小子这样大胆镇定的刺穿颜面,心里又恼又喜,面色竟然有些扭曲的兴奋,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分析的这么准,难怪刺史大人责怪我教子无方。”

王老板又大喊一旁丫鬟道,“怎么没点眼力劲儿,上茶歇!”

丫鬟正愣愣看着章峥出神,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样貌俊美身形挺拔,坐姿却又松弛随意,尽管面色冷淡眉眼黑沉,但只是坐那里就好似一切迎刃而解的可靠安心。